裴燃微垂著眼瞼,看上去似乎在說彆人家的事,“我該這樣說……”
他嘴角微勾,抬眼看向裴柏華,“你跟我媽,都是一樣的人。”
裴柏華十幾年沒有聽人提起過這個人,自從淩芸死後,那些屈辱就像是被埋葬在過去一樣。
他也試圖去遺忘那些過往,就當淩芸這個人從來不曾存在過。
裴燃突然提起她,這讓他心裡又憤怒又驚恐。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裴柏華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我跟你媽怎麼會一樣?”她都已經死了啊。
裴燃慢慢走向他,像是隨時準備要露出血腥的尖牙,“一樣愚蠢自私,膽小懦弱”。
他周身的氣息變得陰沉沉的。
那個女人,既然決定做母親,為什麼那麼懦弱,不敢反抗眼前這個男人?
她有膽量自殺,為什麼不把自己也一並帶走?
她做的最錯的,就是答應了自己,給了自己一個承諾,又拋棄自己。
她走了。
什麼都不帶,就走了。
卻把所有的後果都留給他承擔。
她不配是個母親。
裴燃隱隱咬緊後槽牙,下頜骨微微凸出,眼神看上去乖戾又陰暗。
裴柏華向後踉蹌一步,抓住了牆壁,雙唇顫抖,“你知道了?”
裴燃像是看一個乞討的人一般,丟出一個施舍的眼神。
他薄唇微啟,“知道”。
這一聲仿佛就相當判了裴柏華的死刑。
他那些肮臟又卑鄙的過去,有人記得,還一直記在心裡恨著他。
裴柏華感覺雙目不斷充血,“你恨我?”
裴燃嗤笑道,“我不像您一樣無能”。
裴柏華太陽穴凸起,腦袋脹痛起來,他按著額角,站直了身體。
“裴燃,你可是我的兒子。以前的事你媽和我都各有各的錯,你那時候小,不知道所有的事。沒有關係,以後爸爸都會告訴你,原原本本都告訴你……”
“現在是關鍵時期,先不說這些事,跟爸爸一起回京城,去看你爺爺,好嗎?”
裴燃嗬了一聲,他往後退了幾步。
“爺爺已經知道您做過的那些事。”
他似乎是怕插刀插得不夠狠,又補了一句。
“三叔也知道了。”
裴柏華怔住,“你說什麼?”
裴柏華此刻像快暴走的野獸,他雙手抓著兩邊的頭發,死死摳著自己的頭皮。
他眼白冒出紅血絲,猙獰地走上來,拎起裴燃的領口,“是你說的?”
裴燃冷冷地看著他,“對,您得慶幸,我從小遺傳了您,記性特彆好。”
裴柏華喘著粗氣,手死死揪住他的領口,“裴燃你學你那個死媽,瘋了嗎?你知不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候?!我、我現在就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裴柏華四處尋找著他的鞭子。
不知不覺中,彆墅客廳湧出來一批保鏢。
他們二話不說,把裴柏華像對待一隻待宰的牲口,支了起來。
“你們乾嘛?你們快放開我?!我可是裴家的二少爺!”
裴燃冷漠地看著他,對著幾個保鏢下令。
“把他帶去給我三叔。”
裴柏華一聽,腦門開始冒冷汗。
當初裴越華愛淩芸可謂是愛到了骨子裡,要不是淩芸家世不好,裴老爺子對裴越華一向報以重望,所以根本不準兩人在一起。
而他從小不受重視,他和誰結婚,裴老爺子都不會管。
誰能知道裴越華那個瘋子,在淩芸死後,幾次三番跑來威脅自己,威脅要自己的命。
他心知不好,便大喊道,“裴燃……小燃,我是你爸爸啊!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沒害你媽媽,你媽媽是自殺的!她的死跟我無關啊!”
裴燃壓根不聽他說,一直冷冷地觀望著。
保鏢直接捂住了裴柏華的嘴,將他從後門帶走。
一瞬間客廳恢複了安靜,裴燃冰冷的眸色也恢複正常。
“裴燃?你在嗎?”
湯淼站在大門口,向裡麵喊道,“不說話,我就進去了哦!”
她端著南瓜餅往裡麵走了進來。
客廳沒有開燈,屋外的天已經灰暗了。
她剛一轉過牆角,踩上客廳的地毯。
一個人就向她撲了過來。
南瓜餅掉了一地,盤子摔在地上發出輕脆的響聲。
湯淼渾身一緊。
隻聽那人在她耳邊柔聲道,“淼淼,我好累,好難受”。
湯淼愣了一下,她抱住他的後背,“裴燃?怎麼了?”
裴燃把臉深埋在她的頸窩裡,一副不想說的樣子。
湯淼就像抱個巨型熊一樣,她安慰著他,“沒事呀,不舒服的話睡一覺就好了。我剛剛好像聽到了裴叔叔的聲音,他沒在家嗎?”
裴燃眸色微閃,甕聲甕氣的,“沒有”。
“啊?是嗎?我媽媽還說裴叔叔回來了,還讓我給你們帶南瓜餅……啊,我的南瓜餅!”
湯淼的脖子被裴燃摟得緊緊的,她使勁轉過腦袋,就看到南瓜餅掉在地上,特彆可憐的樣子。
“唉,裴燃,沒南瓜餅吃了……”
也不知道她是為自己可惜,還是為裴燃感到可惜。
裴燃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看到她的側臉,一雙杏眼長得大大的,卷翹的睫毛撲閃著,清亮又無辜的樣子。
熟悉的她,熟悉的氣息。
這些肮臟又齷齪的事就不要再去汙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