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波看向她, 見她神色篤然不似客套。
便道:“怎會無事可做?”
“你煉製的那些功效各異,聞所未聞的丹丸,於丹理一途的疊用錯層, 藥效的引動揮發, 乃至不同丹藥的巧思聯動,是如今幾個丹修能做到的?”
“丹之一道, 你天資甚至遠超你大師姐烏孟,整個劍宗也就是閉關的不藥真人,或許發現一些端倪。”
“自然, 正是不藥真人閉關, 我方才敢找上你。”
“你的才能若能儘得所用, 便是靈根儘廢又如何?這修界青史必得有你一筆。”
葉華濃似是對此般盛讚有些害羞,眼睛彎彎的,避開了王淩波篤定的視線。
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看, 也隻有你會覺得,我成為廢人後打發時間研究的旁門左道是什麼不得了的本領。”
“一如你那那些不知從哪裡搞來的精巧奇思的陣法,還有枯滅靈子的法器,我猜如同我一樣, 這後麵也關係一個個懷才得遇的人吧。”
“但我們這種人,費儘心思鑽研, 卻是修為躍遷後稍動手指便能辦到的事, 不過是思路不同, 結果倒也殊途同歸。”
“所以在你看來璀璨難掩的天資,其實在修界不值一提, 正如我這般多的奇技巧思,並未為我在宗內換回曾經的地位。”
“並非抱怨如今處境,有師父師姐維護, 有主流丹藥的熟製水平,有尚可的辦事才乾,我在宗門裡過得還不錯。”
“隻是——”葉華濃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再是那個優秀的我了。”
王淩波:“他們沒有眼光。”
葉華濃抬頭看她,眼睛裡恢複了曾經意氣風發時的神采,頭一次當仁不讓的應下了這番讚賞——
“沒錯,是他們沒有眼光。”
“你我都是無靈根的凡人,編製發帶的陣修與給你稀奇古怪小法器的器修,頂多金丹,且還是無緣元嬰的普通金丹。”
“可我們竟在界第一強宗內,無聲無息無代價的誅殺了一個元嬰,且這並非我們的極限。”
“你做到了人所不能。”
王淩波笑了笑:“若你隻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勸你最好回去清醒一下。”
“一時璀璨固然著迷,但你不是不知道此間會有多少意外風險,便是玉素光愚蠢心性你我了如指掌,尚且並非事事如料,此次順遂,也並非沒有運氣。”
“更遑論接下來諸多牽扯。”王淩波歎息:“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複仇一路,能不能行至過半。”
葉華濃卻並不為所動,她斷然道:“你找到我之前,便該知道我是何等固執的人。”
“我幼年蒙昧之時,便能為了那一抹希望,不顧父母打罵阻撓,赤腳夜奔數十裡,跑到村鎮測檢靈根。”
“那時的我也前途未卜,我又怎知自己一介農女會有那萬中無一的仙緣?又怎知測檢失敗回家等我的是何等毒打?又怎知我一個落單孩童路上會不會遭遇猛獸歹人?”
“我葉華濃,若看到憧憬之物,從來都是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閒散十年,漫無目的的活著,當真好累。”
王淩波與她對視良久,最後還是接過她手裡的丹藥,笑了一句:“勞碌命,不會享福。”
*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出發了。
有王淩波在,依舊無法禦劍而行。
不過這次人多,自然不能擠在流雲輦之中,因此趙離弦拿了一座行舟出來。
舟心有兩層樓閣,甲板與側弦寬闊,內部寬敞裝飾雅致,透過被風吹拂的薄紗看舟外風景,又是一番意境。
王淩淮自得知自己能隨行便很高興,上次雍城之行便讓他受益匪淺,這次事不關王家,定能有心力從大師兄這裡汲取更多經驗。
於是上船開始,便鞍前馬後的伺候師兄,看得榮端拳頭幾度攥緊又鬆開。
終於,在王淩淮有一次屁顛屁顛的給大師兄沏茶時,他忍不住了。
“王師弟,你給大師兄泡的什麼茶?”
王淩淮抬頭,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從倉內食閣裡拿的,白羽姑娘所備,總歸是大師兄的口味。”
榮端輕蔑一笑:“此茶乃是幽鏍信尖,界難得的好茶,每年產量不過百斤,乃是大師兄所愛。”
王淩淮還傻乎乎的呢:“原來如此,多謝榮師兄告知。”
“放心,我幼時也常替祖母奉茶,不會笨手笨腳浪費好茶的。”
榮端看傻子一樣看他:“你當這幽鏍信尖與凡間那些俗葉一樣?”
說著他取出茶葉,一套茶具出現在眼前。
一邊行雲流水的展示,一邊數落王淩淮:“幽鏍信尖工序繁瑣,不僅隻能豢養繁育艱難的幽鏍獸采摘,炒製也隻得半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