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1 / 2)

張導給謝無虞發來的是個電影劇本。

和他以往偏向於文藝的風格不同,這部電影的劇本裡添加了更多的商業元素。在蘭鶴望他們回來之前,謝無虞已經把這薄薄的半本劇本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實對裡麵的一個角色挺感興趣的。

那個角色也是之前張導約他去試鏡的角色。謝無虞把劇本都看過之後,一下子就知道張導那時候為什麼要那麼問他了。

……因為這個角色,也是一個道士,而且在劇本裡他有挺多地方要用到一些關於道教的能力和設定之類的。

不過和謝無虞本人不同的是,這個角色是成年之後自願出家的,性格上也大相庭徑。

他在劇本裡的戲份隻相當於男三,但他的影子卻從頭到尾都貫徹在劇情之中。

他不是一個單純的好人,也不是一個純粹的壞人。妖龍卷起亂世,他明明可以阻止,卻又因為天命選擇了放縱。然而就在妖龍附身當時的皇帝,想要借此篡奪大唐的龍脈的時候,他又飄然入世,加入到了阻止這一切發生的主角團隊伍裡。

這樣的一個角色處處帶著隱喻,一個演不好的話,可能就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前麵的放縱妖龍是他的選擇,後續他的入世救世又是一種選擇。兩個選擇截然相反,而謝無虞如果想拿到這個角色,就得在表演中將劇本描寫的那種人物內心的心理變化自然地表現出來。

嗯……順便還得幫張導把關道教方麵的設定。

不過總的來說,謝無虞確實是挺感興趣的。而且從他的角度看去,似乎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他”為什麼會有這樣兩個截然相反的選擇,隻不過這種感覺有點模糊,可能需要看完整部劇本才能推測出來。

——前提是他能拿下這個角色。

蘭鶴望看著謝無虞唇邊的笑意,垂了垂眸,捧著小橘子淡聲道:“先生需要幫忙的話……”

嗯?小乖崽這話的意思是想給他走後門嗎?謝無虞從劇本中回過神來,有點好笑又有點窩心。他捫心自問,雖然現在已經把蘭鶴望當成了好朋友,但如果是對方遇上這樣的事的時候,他應該很難會像蘭鶴望這樣單純地為對方考慮。

真是讓人心裡父愛爆棚啊。

不過拿下角色這種事情,還是得先靠自己的實力來比較好吧。謝無虞不太想因為自己讓張導對蘭鶴望的印象不好,便眨了眨眼睛,緩緩歎了口氣,說:“鶴望這話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嗎?”

他的聲音因為感冒還有點沙啞,聽起來像是挺難過的。蘭鶴望愣了一下,抿抿唇:“……沒有。”

噯,小乖崽好像被他逗得有點委屈了。

謝無虞忍不住莞爾,隨後又壓下了嘴邊的笑意,抽了張紙給他擦擦手指上沾上的橘子汁。

蘭鶴望默默地接過紙巾。

不過即使蘭鶴望沒有去和張導那邊打招呼,張導那邊也知道謝無虞和蘭鶴望之間的關係。隻要謝無虞之後的試鏡沒有差到慘不忍睹和角色完全不兼容的地步,他拿下這個角色的機會還是挺大的。

蘭鶴望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把小橘子吃掉之後,乖乖擦手道:“都聽先生的。”

謝無虞聽著他這話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幫他把擦過的紙巾丟掉,手指碰到蘭鶴望微涼的皮膚,頓時想起了點什麼,說了聲“等我一下”,就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

蘭鶴望在原地等了等。

謝無虞很快就從房間裡出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盒子。

蘭鶴望目光在上麵頓了一下:“?”

“師叔們硬塞過來的特產。”謝無虞無奈道,“說我好不容易交了好朋友,一定要讓你拿著。”

他打開盒子,蘭鶴望低頭一看,盒子裡臥著一塊羊脂玉,玉麵上雕了個八卦的圖案,整塊玉佩看起來光澤柔潤,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暖意。

“戴上?”謝無虞想了想,說,“這還是我親自給開光的呢!”

讓一個感冒患者對著一塊玉佩念了好長幾本經文可真是太感人了。

謝無虞下意識清了一下嗓子,蘭鶴望頓了頓,抬手接過去。

“謝謝先生。”

玉佩不大,大概嬰兒拳頭般大小,薄薄的一片掛著紅繩,上麵雕琢的八卦陣圖繁複連貫,背後則是刻的《淨心神咒》,有護持神台清明的作用。久病成醫,蘭鶴望對佛道兩教的典籍都有所了解,握了一會兒玉佩之後,就將它戴在了脖子上。

謝無虞看了看。

蘭鶴望一身正正經經的西裝大衣,外麵墜著塊玉佩,畫風感覺好像不太對的亞子……

不過還是好看的。謝無虞眼裡不自覺地長出父愛濾鏡,誇道:“好看!”

蘭鶴望剛要將玉佩放進大衣裡的動作一頓。

……那就先這樣戴著吧。

這塊玉佩其實一開始是師叔們給謝無虞準備的,但後來因為一些彆的原因,謝無虞並沒有用上,就一直放在了清水觀裡。這一次找出來,也是因為羊脂玉是暖玉,上麵刻的八卦陣圖和《淨心神咒》對蘭鶴望的體質都有扼製作用,拿給蘭鶴望戴著,也算是給他再多加一層保險了。

蘭鶴望也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暖意在胸口處不斷地散發出來,連帶著微涼的指尖似乎都能汲取到這股暖意,血脈流通的時候,指尖都透著酥麻。

謝無虞看著蘭鶴望喜歡的樣子也挺開心的,坐回到沙發上又和蘭鶴望聊了一會兒這幾天在清水觀遇見的事兒,才在第二天要進組的威懾中和蘭鶴望說了一聲,把蘭鶴望送回樓上後揉揉眼睛回去洗漱睡覺。

“晚安。”蘭鶴望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

正在往樓下走的謝無虞若有所感,回過頭朝他一笑。

……

第二天一大早,謝無虞就收拾了行李回了《無心之罪》劇組。

過了個年回來,場地裡有很多東西要重新布置。謝無虞安然地搬了張小凳子坐到一邊等著開工,一邊在手機上和蘭鶴望聊天。

蘭鶴望的公司也是今天開始上班,但作為大老板,他的工作時間還挺彈性的,謝無虞看著那邊斷斷續續發來的消息,想著他埋頭在文件裡又時不時地探出一隻手摸摸手機的樣子,微微勾唇,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沒注意到劇組的人經過他的時候都在偷偷摸摸地用小眼神看他。

直到霍然穿著羽絨服溜溜達達地過來了,一眼就看見了謝無虞身邊來來去去地圍了不少人,看起來還都挺想八卦的……

她也想。

偷偷摸過去拍了一下謝無虞的肩膀,謝無虞手一抖,給蘭鶴望發了一個爸爸愛你的表情包過去。

謝無虞:“……”

蘭鶴望那邊果然又不理他了。謝無虞熟練地解釋了一句“發錯了QAQ”,才收起手機,無奈地抬頭看向霍然,“霍然姐——”

攝影棚裡冷得可怕,霍然搓搓手擠到謝無虞旁邊對著電暖扇烤烤,瞥他一眼,道:“在跟女朋友聊天?”

不對,霍然問完之後又想起謝無虞的身份了,又說:“啊,忘了你們道士不能結婚了。”

那能談戀愛嗎?霍然又有點好奇,眼巴巴地看著謝無虞。

謝無虞說:“……不是女朋友。”

也沒不能結婚。

給霍然解釋了一下火居道士和出家道士的區彆,霍然深沉地點了點頭,終於露出了此行的真麵目,八卦道:“那你就是火居道士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吧。謝無虞並沒有經過正式的出家儀式,在清水觀的弟子名冊上也是記的未出家弟子。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霍然繼續問:“那你不出家,居然還可以主持那個大典嗎?”

她怕謝無虞忘記了,就提醒道:“就你前幾天全網火了的那個視頻裡……”

謝無虞:“……”

“一般來說,是可以的。”謝無虞想了想,還是道,“隻要觀裡的其他長輩同意了,你又掌握了科儀祝禱的需要的技能,就沒問題了。”

“哦哦。”霍然似懂非懂,最後問,“所以……那視頻裡麵的幾個虛影……”

謝無虞就知道她想問的是這個,一臉淡然地說道:“不是說了麼……?陽光反射的鏡麵虛影啊。”

霍然不大信地看著他:“真的嗎?”

“……唔。”謝無虞回望過去。

霍然回想起自己之前因為房間裡的戲腔聲疑神疑鬼,結果後來發現那隻是一個播放器在響的事,想了想,還是誠懇地說道:“我還是覺得你在騙我。”

謝無虞:“……”那您還問什麼呢?

霍然其實就是現實裡最典型的那類人,她對這方麵半信不信的,總的來說就是遇神拜神遇佛拜佛,遇到事兒了會疑神疑鬼但也沒真信到哪裡去。她仔細地瞅瞅謝無虞的表情,然後說:“我就是想知道,世界上是真有鬼嗎?總覺得這種東西好像哪裡都有,又好像沒多少人真的見過。”

謝無虞其實挺欣賞她這一點的,想了想道:“信則有不信則無嘛。霍然姐你與其糾結這個,不如多曬曬太陽……嗯,吸收吸收陽氣?”

霍然:“……”

也算是個行內人的建議吧。不過霍然看了看外麵飄雪的天氣,沉默。

他們坐在那兒聊了一會兒,攝影棚終於搭得差不多了。第一場戲是謝無虞和一個警察的對手戲,場務過來叫他去上妝。

這段戲說難拍也難拍,不難拍也不難拍。主要看的就是演員的演技和張力。謝無虞一邊任由化妝師在自己臉上搗鼓,一邊默默地回想了一遍劇本,回憶當初捕捉到的那種狀態。

身上穿的襯衫被抹上了類似血跡的顏料,謝無虞外麵套了件淺褐色的毛衣,扶了一下眼鏡,睜開眼時,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

——說是變了也不對,看起來還是那麼一個人,唇邊的笑意也輕淺好看,就是給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

莫名讓人感覺挺冷的。

薑宜對他這個狀態倒是挺滿意,點了一下頭,就示意攝像開始拍攝。

這一段是謝無虞飾演的許寄真在一次案件中露了一點兒破綻,被追查案件許久的警察高度懷疑,在從案發現場回去的路上被追過來的警察盤問,然後憑借完美不在場證據脫身的劇情。

年輕俊美的大學生麵對著一臉冷肅的警察也毫不畏懼,唇邊含著溫雅的笑容,緩緩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都說了出來,甚至還列舉了幾個能夠給他提供不在場證明的證人,熟練地仿佛早已演示過了千萬遍。

他的手指很白,手型十分漂亮,輕輕地搭在桌麵上,是一種自信的、得體的姿態。

和他對戲的那個演員麵對著他眼中含著的笑意,嗓子動了動,剛想說點什麼,就被他出言打斷。

許寄真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似乎有點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和朋友約了待會一起吃飯,如果沒有彆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畢竟,你們現在也沒有逮捕令不是嗎?

他的笑容有一瞬間似乎帶了一絲嘲諷,可再等警察仔細看去的時候,他又好像隻是在慣例溫柔地詢問一遍,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禮貌。

警察確實沒有逮捕令,連對他的懷疑也隻是建立在案件的推測上,聞言便沉默地看著他,許寄真笑笑,拿起手機起身,毛衣下擺露出來的襯衫似乎印著幾點紅褐色的痕跡。

警察一瞬間感到不對勁,起身快步追上去,許寄真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中。

薑宜喊了聲卡,把監控器調回去看了一遍,說:“好,過了!”

一條過,這算是開門紅了。薑宜挺滿意,抬手就切了下一個場次。

謝無虞一下場就趕緊披了件大衣,搓了搓手,手指被凍得有點發僵。

霍然把電暖扇往他那邊挪挪,然後把自己又往大衣裡埋了埋,說:“這天氣拍戲可真磨人,過幾天好像還要去一趟京郊拍外景,希望到時候天氣好點。”

“去京郊?”謝無虞倒沒聽說過這個消息,俯身拿起手機剛解鎖,聞言抬了一下眸。

“對啊。”霍然說,“薑導嫌影視城裡的弄的場景不夠真實,租了京郊的一棟廠房拍幾天,應該不會待很久吧。”

“這樣啊。”謝無虞隨口回道,點開微信,果不其然看見了蘭鶴望發來的消息。

小乖崽:。

這就是給他台階下的意思。謝無虞飛快地回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