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天帝終於又主動踏足明音宮。
天後哀怨道：“我還以為陛下再也不想見我了。”
“每天早朝不都在見著嗎？”天帝神色冷漠。
“陛下何必裝傻。”
“我隻是還沒想好該怎麼處理你和素玄之間的關係，所以暫時不想與你說話。”
天後聞言，哀怨的神色消失，怒火滿腔：“那你今天來乾什麼！”
“明日便是素玄的太子冊封大典，你身為天後，理應出席，我隻是來提醒你一聲。”天帝道。
“原來是為了素玄……又是為了素玄！”天後氣得拳頭上青筋直冒，“他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都成功晉升上神了，你還要為他跟我翻臉不成？”
“他沒事不代表你做過的那些就能當做沒發生過！”天帝毫不留情麵。
“我做了什麼，不就是多給了他一點磨礪嗎？”
“那是一點嗎？當年元德為證神位，輪回十世才曆完了這三災九劫，到素玄這倒好，一世全給經曆完了，沒生出心魔簡直是天道眷顧，你存的什麼心思你自己清楚！”
天後這些日子雖然人前裝作沒事人一樣，其實心虛著呢，可見天帝如此態度，她又硬氣起來，“是，我就是居心不良，我就是想讓他吃儘苦頭，這才區區幾十年而已，你心疼了？那我呢，這一千多年他處處跟我作對，我難道好過嗎？分明是他次次挑撥離間，可你總是不信我，一直把他當成一個天真乖巧的小孩子，現在你還這麼想嗎？”
“他才一千六百歲，連你我壽數零頭都不到，我不信他難道信你嗎？我知道你受了不少氣，但孩子是要教的，你不能指望他天生就懂孝順，知禮義，但凡你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麼他就隻盯著你一個人針對，你們之間也不至於走到今日這個地步！”
“又怪我，什麼都怪我，你現在眼裡隻有兒子，沒有是非黑白了是嗎？他從剛來天庭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副戾氣深重的鬼樣子，要不是青黛把他生出來，要不是青黛存心不良地教他，我至於變成一個連孩子都容不下的人嗎？”
“彆什麼事都賴到青黛頭上！”
“一說到心上人你就急了，不賴她難道賴我嗎，素玄那個臭小子難不成是我生的！”
“他……”天帝欲言又止。
可天帝這副樣子落到天後眼裡，卻是他在乎舊情人的證據，她傷心不已，“到底還是青黛贏了，兒子爭氣，連天妃之位事隔這麼多年都能拿到。”
天帝見不得她這樣子，“青黛為我付出的實在太多了，多到我沒有辦法償還你知不知道！不過是個名分，人都已經不在了，你還要計較嗎。”
“我不計較她就不存在了嗎，是，她是沒了，可她還留了一個本事大的兒子下來，一有機會就來招惹我，挑撥離間，興風作浪！人後臭著張臉，人前就裝起了純良無害，都向著他，你是，雲瑤也是，連眾仙都是，就我一個惡人！”
天帝見她眼中溢出了淚水，心也不自覺軟了些。
“這回曆劫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到頭來還不是成全了他，我現在都已經成天庭的笑話了，你還要我怎麼樣，不過一個太子大典，你居然巴巴過來警告我。”
“你對他的傷害又何止這些。”天帝望著妻子滿臉的怒容，不想情況再惡化下去，決定乾脆將一切和盤托出，“絮音，其實玄兒他……”
“早知道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麵，我還不如當初就坐實了惡名除掉那個野種！”天後怒意上頭，口不擇言。
“彆提那兩個字！”天帝的思緒被打斷，“我現在聽不得那兩個字。”
“現在覺得難聽了？那當初為什麼要跟青黛生下他！明明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幸福安樂，偏偏他要橫插進來，沒有他我們不知道多清淨。”
“沒什麼一家三口，從來也不是一家三口！他既已出生，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抹去的！”
天後隻以為他是在維護素玄和青黛，眼中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淚落無聲，兩個人都不說話，殿中安靜良久。
天帝突然一歎，“罷了，我現在不想跟你多費唇舌，總之我告訴你，明日素玄受封太子，你必須到場。”說著他轉身向外走去，到門邊時卻又停下，“你要是病了，朕不介意找人把你抬過去！”
天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而天後，眼淚越流越多。
“他從來都沒對我說過這麼重的話。”
“素玄，全都是素玄，那個孽障到底為什麼要出現！”
——
素玄在前往朝會殿受封的路上碰到了元德上神。
“老師？”
“聽到你這一聲老師，看來我這人界一趟總算沒有白走。”
素玄笑了笑，“您何必也下去？”
“師徒一場，總不能讓你一個人跑去曆險。”元德滿臉慈愛，“素玄，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吧。”
“神念下凡可不容易，萬一出事本體也會受到影響，老師都做到這地步了，身為徒弟豈有繼續賭氣之理？”
“你呀。”元德失笑地搖搖頭，又扔出一塊玉佩，“這個給你。”
“又是玉佩。”素玄接過它，仔細看了看，發現除了材質，其它竟跟人界那塊一模一樣。
“人界的那塊玉佩你戴了一輩子，這塊，也好好收著吧。”
“老師，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了，上麵刻著的這個圓圓的東西是什麼？”素玄指著玉佩上的圖案發問。
“湯圓。”元德笑道，“芝麻餡的。”
“啊？”這答案實在出乎蕭素玄的意料。
“外表看上去白白的、軟軟的，很可愛，可內裡卻是黑的，但那純黑的餡嘗起來又一點不苦，反而很甜，不覺得跟你很像嗎？”
“老師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素玄反應過來。
“當然是在誇你。”元德理直氣壯，“素玄，我可真想會會那位青黛仙子。”
“什麼？”
“仙人下凡曆劫，記憶都會被洗去，投生之後便如一張潔白的畫卷，雖說轉生池能保留本性，但那也不過是為畫紙增加一份或暖或冷的底色罷了，具體會出現什麼圖案和成長經曆大有關係。此次下凡的幾人都是這樣的，出生性情各不相同，作畫軌跡也有理可循，唯有你，你很反常，比在天界還要反常，你這張畫一開始就有了雛形。
蕭素玄一個冷宮皇子，生於黑暗，長於黑暗，不該留有那份仁善的，既然他一直相信人性本惡，那隻有一個解釋了，你的元神對善念執著很深，深到忘了一切也不願放下。不畏強，不欺弱，不濫予，不私奪，我不曾教過你這些，天帝忙於朝政應該也沒教過，那就一定是青黛。我沒見過她，不過聽說是個很好的姑娘，她必定是給了你很深的母愛，才叫你也如此愛她，愛到哪怕失去記憶，也不忍心變成一個讓她看不起的狠毒之人。”
“老師對我的評價還挺高的，這回不覺得我多疑敏感心思深了？”
“你小子，仇怨莫記啊。”
蕭素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老師所言不差，我確實是為她而不敢墮魔，其實我有時候會想，若她心腸壞一點，把我養成一個惡人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就什麼都不用顧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誰敢來招惹就直接宰了他。可是不行啊，您知道素玄二字的意義嗎，做不了生來受眷顧的素雪，就把自己磨成堅韌無瑕的玄玉，我除了努力把自己磨成一塊不沾塵埃的玄玉，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回報她的恩情。”
“傻小子，母子之間談什麼回報不回報的，你能在一千六百歲就飛升上神，她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母子……”蕭素玄垂下眼，喃喃道，“是真的就好了。”
——
素玄的太子大典辦得很隆重，許多連天帝天後壽宴都不曾出現過的仙神皆現了身。
大典結束後，素玄在回碧波宮的路上被一個陌生人攔下。
“仙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