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2 / 2)

雪媚娘 這碗粥 25952 字 5個月前

她側頭,朝上瞥。

對上他的視線,她立即移開。

孟澤出去了,他和李明瀾的關係,和平很短暫,惡劣就惡劣吧。

周璞玉和馮天朗從對方的眼裡見到了震驚。

周璞玉:“他那麼厲害,為什麼要抄作業?”

“這叫深藏不露。”馮天朗煞有其事,“武俠小說裡的掃地僧都是最強的。”

七班和爆炸了一樣。

唯有李明瀾,格外安靜,懶洋洋的。

近來是雨季,哪怕陽光冒了個頭,還是快速落下。

到了下午,天色昏暗,烏雲一個接一個,滾滾而來,把天塗得像入了夜。

“要下暴雨了。”馮天朗喊。

李明瀾見到搖曳的樹葉,連忙關了窗:“不如今天我也留下來晚自習吧。”順便躲一下哥哥。

既然她要留,孟澤就要走,哪怕暴雨將至。

教室裡亮著白熾燈,他出去,跟步入黑暗一樣。

他趕在暴雨來到之前上了一輛出租車,車子啟動不久,天空倒下傾盆大雨。

雨勢猛烈,嘩啦啦砸在車頂上,到處白茫茫一片。

車子一直到樓下,孟澤三兩步進去了大堂。

電梯鏡麵照出他半濕的頭發,他斜了斜肩帶,想著一回到家,就舒適了。

然而他一開門,見到一雙運動鞋,和紅色高跟鞋擺在一起,整整齊齊。

“孟澤。”孟母匆匆出來。

原來他的母親早回來了。

“你放學了,外麵這麼大雨,有沒有淋著呀?”孟母說著,遞過來一條白毛巾。

孟澤見到了坐在沙發的男人。

不認識,以前從未見過。

“沒有,我坐出租車回來的。”孟澤聽自己的聲音還算自然。

不自然的,反而是他的母親,有點絮叨:“這是黃叔叔,我公司的同事,我把公司文件落在他那裡了,他特地送過來,誰知道正好下大雨,我請他上來坐一坐,哎呀,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停。”

心虛的人語速比較快,廢話也比較多,孟澤把臉藏在毛巾下,扯了扯唇角。

姓黃的站起來:“這就是孟澤啊,長得真高,你媽在公司和同事們提起你,說你門門功課第一,以前我覺得她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沒想到今天一見,氣質是和普通學生不一樣。”姓黃的也說了一堆廢話。

孟澤拿下毛巾,一動不動的。

“剛剛給你爸打電話,沒有人接,不知道他今天晚上回不回來吃飯。”孟母打開冰箱門,上上下下看幾秒,“老黃,不如你留在這裡吃晚飯吧,我點幾樣菜,讓餐廳送過來。”

姓黃的:“太麻煩了,這雨下不久的,一會兒等雨小了我就走。”

雷電交加,光照在姓黃的臉,撲成一片銀白,連帶的,孟母盤起的頭發也在發亮。

一聲一聲雷,一道一道電,把這對男女關於晚餐的討論打得轟隆隆的。

孟澤丟下毛巾向外走。

孟母喊:“孟澤,你要去哪裡?外麵風大雨大。”

孟澤冷靜:“東西落在學校了。”

孟母著急:“你帶把傘啊。”

她來不及把傘遞過去,孟澤已經關門了。

外麵風大雨大,把他狠狠摔門的聲音全都蓋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這番舉動真好笑,明明他的母親才是欲蓋彌彰的那一個,他卻還要替她隱瞞。

一切是為了在高考前維持家庭的安定。

“孟澤,我知道學習很重要,但是也不能淋個落湯雞啊。”孟母開門,把長柄傘挽在孟澤的手腕,“要不等一會再去吧。”

孟澤按住傘柄:“我打車。”

他再進電梯,又見到鏡麵的自己,頭發比剛才上來時要乾一些,但現在才稱得上狼狽。

他到樓下打傘,有幾滴水珠彈到他的臉。

雨的味道很辣。

他橫穿過馬路,到了對麵的咖啡廳,照例的,點上一杯咖啡,坐在模糊的玻璃前。

他收回剛才的成見。

雨水的味道不是辣,而是苦。

他以為是上次的咖啡師少放了奶油,味道才苦,他哪知道,這家咖啡廳的咖啡又苦又澀。

家裡還有一個“黃叔叔”,孟澤不想回家,於是在這個天黑得像夜的傍晚回到學校。

出租車停在校門口,雨勢潑辣,路光昏暗,食堂的光倒像是燈塔了。

李明瀾說過,那一個雪媚娘是在學校裡買的。

孟澤去到食堂一樓的甜點區,卻沒見到。

賣甜品的大媽探過頭來:“啊?”

孟澤緩慢重複一遍:“雪媚娘。”

大媽搖頭:“沒聽過,我在食堂乾了這麼些年,都沒聽過這裡有這個。”

那……李明瀾是在哪裡買的?

李明瀾托起腮,望了望窗外。

雨水撞在窗戶,夜景發散成虛幻一片。

她百無聊賴,索性拿起鉛筆在紙上盤蚊香。

周璞玉低頭寫著作業,眼角餘光掃到李明瀾的手腕在不停轉圈,她問:“你在乾嘛?”

“練習控筆。”

“我以為你今天留下來是要做作業。”

“我也想啊,但我連題目都看不懂,我老爸老媽把優秀基因給了我哥,沒有分給我一丁點。”李明瀾突然見到孟澤在教室門外,她停筆,眨幾下眼睛,“咦,他為什麼回來了?”

她收回目光,端正姿態。

這個大騙子將她騙得可慘,她就說他是深潭,深藏不露,深不可測。

數學第一名的學生來抄她的作業,居心險惡。

枉她還覺得這是一個規矩人。

以往孟澤從教室後門進來,直接落座,無需經過李明瀾的座位,但是今天,她一轉頭,發現他站在她的身側。

她和窗戶之間不是很寬敞。

他站在這裡非常逼仄。

李明瀾的身子向著周璞玉靠了靠,抬頭:“乾嘛呢?在這裡礙著我欣賞夜景了。”

“李明瀾。”孟澤被風雨襲了一身,滿身寒意,唯獨這口氣是溫熱的。

她挑起眉,也許是錯覺,這會兒的孟澤有點低聲下氣,說起來,他轉學到這裡一個月,什麼時候有過“低”、“下”的時候。

他問:“吃飯了嗎?”

真是見鬼了,這哪裡會是孟澤的問話,她的頭越仰越高。

他的眉目平日裡較輕,但這時刻著深沉的冷。

她問:“怎麼?要請我吃飯?”

“嗯。”孟澤點頭。

不要說李明瀾,連周璞玉都吃驚的看著他。

李明瀾笑:“這不是我們班的數學第一名嗎?什麼時候學會說人話了?”

“你要是沒吃飯的話,我今天晚上請你吃飯。”

有何居心?李明瀾沒有馬上回答,她站起來。

她身材高挑,平日裡站在女生中間太高,太突出。

孟澤更高。

她還是得仰頭:“稀罕啊,我們的孟澤同學還會獻殷勤呢。”

“我們的李明瀾同學接受這份殷勤嗎?”孟澤的語氣再緩和也還是偏冷。

班上好些同學向這邊望過來。

田濱撞了撞鄭克超的手肘:“他媽的!這兩人怎麼回事?”

鄭克超的麵色和暴雨夜一般深沉,他咬了咬牙,沒說話。

李明瀾將手伸到孟澤的鼻尖。

孟澤隻見她纖細的手指,指甲修得整潔,指骨一彎一合。

她打了一個響指:“我喜歡吃食堂的炸雞翅,如果食堂今天晚上還有炸雞翅,你就算幸運,我就勉為其難,吃你請的這一頓飯吧。”

孟澤點點頭:“我去食堂問一問。”

他要如何問,隻能去一趟了。

他出去了。

李明瀾拍一拍額頭:“周璞玉,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周璞玉難以置信:“我也懷疑是我做夢,孟澤是不是中邪了?你的及格符到現在才發揮威力。”

李明瀾跟著出去教室。

風雨太大,走廊的地麵都被濺濕了,雨水拍在欄杆上濺起雨珠,打到她的臉。

她不得不撐起傘,從欄杆邊向下望。

一個黑影下了樓,向著食堂方向去。

她回來,和周璞玉說:“孟澤真的中邪了!”

當孟澤再回來,剛把傘放到水桶裡,就見李明瀾探出了頭。

“沒想到呀,孟澤的請客還很真心誠意。”她左看看,右看看,“有沒有被淋著呀?”

當然有,他從大雨中而來,雖然有傘,但傘擋不住風將雨撲到他的身上,他半濕的頭發貼著鬢角,沉沉地站在走廊陰影裡:“食堂還剩下一個炸雞翅,我讓食堂的師傅給我留著。”

李明瀾笑了,眼睛滴溜溜一轉,順著杆子向上爬:“那你可有麵子,我好幾天沒有吃到炸雞翅了。”其實她早已吃過晚飯,但是孟澤請客,這麼大的稀罕事,不吃白不吃,“你等一等我啊。”

她回座位,三兩下就收拾了書包。

周璞玉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孟澤真的要請你吃飯是啊?”

“幸好是去食堂。”李明瀾拉上書包的拉鏈,“不然我懷疑他想毒死我。”

“那你還去?”

“我肚子餓了。”李明瀾背起書包,又回頭,“周璞玉,如果明天我沒有來上課,你一定要給我報警,凶手是孟澤。”

周璞玉無語。

暴雨攔下了不少人,有些從來不上晚自習的同學,也因為這一場雨,逗留在教室。

比如六班的柳靈韻,她坐不住,出來走廊對著雨夜咒罵。

孟澤和李明瀾經過時,正是柳靈韻最煩躁的時刻。

外麵狂風暴雨,柳靈韻不知道這一男一女要去哪裡,喊:“喂!”

也許因為雨聲大,聽不見,也許李明瀾聽見了,不搭理,總而言之,孟澤和李明瀾看都不看柳靈韻一眼,下樓去了。

柳靈韻氣得又是一頓咒罵。

兩人一路趟著水到食堂。

路燈昏暗,李明瀾看不清腳下,不小心的時候一腳踩到水坑,她說:“孟澤,你還害我的鞋子臟了。”

“賠你一雙。”他倒是爽快。

她有一個新發現:“孟澤,你的書包呢?你不會回了家又在折回來請我吃飯吧?”

還真就是。

孟澤隻是將這一頓請飯當作還人情,到了食堂,他收起傘,推門讓她先進。

她在他麵前停下來,側頭:“你真的要請我吃飯?”

“你到底想不想吃?”

門前的光投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是雨夜的星辰:“想啊,吃啊。”

早已過了用餐時間,掌勺的大叔大媽收拾著餐具。

孟澤點了最後一份炸雞翅,端著餐盤過來。

食堂左右兩邊的燈管都關上了,李明瀾大喇喇地坐在正中的凳子上。

空曠的就餐區隻有她一個人,她明眸皓齒,把簡陋飯堂襯成了舞台,她是焦點。

孟澤放下餐盤,裡麵隻有一個裹著金黃麵皮的雞翅。

她問:“隻有一個?”

他說:“隻有一個。”

“可惜呀,這是我們岩巍中學的招牌,這炸雞翅外皮酥脆,內裡鮮香濃鬱,雞肉肥美豐滿。”李明瀾一邊說,一邊觀察孟澤。

“我已經吃過了。”咖啡算是解決了他的晚餐。

“那我不客氣了。”李明瀾戴上手套,抓起雞翅,一大口咬下,沒有半點的矜持,她舔舔舌頭,“食堂的炸雞翅就是香。”

孟澤:“……”上次的苦味在嘴裡蔓延了幾天,孟澤無動於衷,今天隻是短短的一個小時,他就盼著能來點甜頭,“李明瀾,雪媚娘在哪裡買?”

李明瀾叼著炸雞翅,一秒鐘就琢磨過來,原來孟澤的弱點是雪媚娘?“你這是有求於我啊?”

但他冷著眼睛,態度不誠懇。

她用紙巾擦了擦,蹭到油漬的嘴角:“孟澤,你的心裡是不是特彆苦?”

淨說廢話:“雪媚娘在哪裡買?”但是他看著她晶亮亮的眼睛,知道她不會直接回答。

果然,她跟他討價還價:“你給我輔導,我就告訴你。”她傾身過來,唇上被油漬襯的發亮,彎起的弧度有點狡黠。

他向後退了退,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你要輔導什麼?我先說明我沒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李明瀾本來要說數學,但這也近似於逆天改命:“我想一想啊。”她一邊吃一邊想,“孟澤,你給我輔導一下美術吧,就像去年的素描畫,我很快就要去參加美院的校考初試了。”

沒想到是這個,孟澤說:“我隻能說給你幾個美術技巧的建議。”

李明瀾叼著雞翅:“一言為定。”

“君無戲言。”

李明瀾瞥著他:“胡說八道,我可沒忘了,你個大騙子。”

孟澤:“那是意外,這次可以給你立字據。”

她叼著雞翅,摸了摸書包,從裡麵拿出一個盒子,她衝著孟澤抬起下巴:“明天就開始輔導。”

他又點頭。

她將那個小盒子放到他的麵前:“沒想到吧,我還真就有一個雪媚娘,你請我,我請你,禮尚往來。”

孟澤今天晚上是倉促了才回來學校,如果在有空的時候,他完全可以去酒樓點上一壺茶,再點一份雪媚娘,他以前喜歡咖啡,可是近來味覺不聽話,他漸漸偏好這種甜滋滋的味兒。

奶油化在他的嘴裡。

眉開眼笑的卻是她:“我的雪媚娘是不是特彆甜?”

孟澤淺淺表達一下禮貌:“謝了。”

她上下打量他:“你今天不對,是不是有心事?”

粗心大意的她也有這麼敏銳的時候,孟澤說:“啃你的雞骨頭吧。”

等她啃完了雞骨頭,就是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刻。

但無可避免的,兩人要回家,還是要一起走到校門口。

孟澤腿長,一大步邁出去,不久就可以甩掉李明瀾。

但是到了校道的岔路口,她喊:“孟澤,你跟我來。”

天氣這般惡劣,他問:“去哪裡?”

隔著雨霧,她笑著說:“雪媚娘。”

他明白了,跟著她走。

雨勢漸收,除了偶爾從樹上掉下來的水珠,其餘的都是綿綿細雨。

吃飽了的李明瀾聲音更加響亮:“孟澤,你喜歡吃甜品啊?”

“嗯。”他很敷衍。

一路過去,沒什麼學生,路燈照著綠葉,綠葉罩著樹下經過的兩人。

越往前走,是向著實驗樓的方向了。

頓時,孟澤猜到那個雪媚娘是在哪裡買的了,學校不止有食堂,還有一間便利店。

遠遠的,便利店的門沉在黑夜,似乎關門了,隻剩下招牌上的淺白。

孟澤現在已經把味覺調整過來了,也不是非去不可:“回去吧,店裡都關門了。”

“沒那麼早關門啊。”李明瀾不死心。

這時,便利店的玻璃裡有燈亮了一下。

“還有人。”她向前走。

燈光像是短路了,一閃一閃。

孟澤不放心,跟了過去。

到了玻璃前,李明瀾探著頭,見到什麼,她愣住,踮著的腳都忘了放下。

孟澤見狀,顧不得踩到的一大灘雨水:“李——”

李明瀾的左手迅速伸過來,捂住他的嘴。

孟澤吹了一個晚上的冷風,渾身都冷,她的手這麼蓋過來,於他而言,是發燙的溫度。

下一秒,李明瀾明白自己的反應太突兀,她收回手,用食指抵住唇,悄悄地說:“噓,彆說話。”

雨水蓋住一切,除了他,沒人聽見她的話。

孟澤從窗外向裡望,隻見裡麵有兩道模糊不清的人影,看不清臉,但姿勢曖昧,是在……親吻?

倏地,便利店的燈又暗了。

李明瀾和孟澤互望一眼。

暗夜,細雨,也不知道自己落在對方眼中是什麼樣子。

孟澤轉身,用指骨擦擦唇。

風一吹,他的唇上還是冷的,什麼溫度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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