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昆這人詭計多端,就算暫時被製住了,也還要操心他會不會暗地裡做什麼手腳,葉燃不耐煩費那心思同他鬥智鬥勇,索性先一指把他點暈了過去。
有一門武學,本是已經斷了傳承的,卻好在仍屬於此間世界自身的秘籍,並沒有超出限定範圍。
恰好她也在初入此間世界的流光中抓到了這份秘籍。
正是北宋末年逍遙派靈鷲宮的“生死符”,中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死皆要受製於他人,故而得名。
隻需以酒水等液體置於掌中,將真氣轉為陰柔,使掌心溫度低於寒冰數倍,便可製成小小一片薄冰,而後在其上附著陰陽內力,拍入他人體內,自此若非種下“生死符”之人親手解開,否則便隻能定期服用特製藥物,才能保一段時間的平安。
昔年靈鷲宮主人天山童姥依憑“生死符”之威,統攝海外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數十年,而威名不衰。
葉燃看中的是“生死符”這無需親自在場,也能控場的好處,隻是她身旁並沒帶著酒水,正猶豫間,倒一眼看見了百曉生身側係著一個葫蘆。
百曉生就是再不通世事,看到這滿殿頂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多是平日裡豪強之輩,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何況他能以如此低微的武功混跡江湖之中,甚至還闖出了名頭,察言觀色的本領實在是一等一的。
見葉燃目光在自己腰側微凝,立時便解其意,當時便解下了葫蘆雙手奉上,說道這是今日方從燕雲樓沽來的上等好酒,區區小物不成敬意,唯請笑納雲雲。
葉燃撥開塞子嗅了嗅,確然酒味撲鼻,她不喜飲酒,辨不大出好壞,但這一葫蘆酒水用以製生死符卻是足夠敷用了。
遂倒了少許酒液在掌心,掌中暗暗逆運真氣,頃刻之間便製成了數張生死符,一一拍入了成昆身上,又複點了他數處大穴,這才轉頭看向百曉生,道:“你功力不濟,我帶你下去吧。”
百曉生當即連連點頭道:“有勞葉姑娘了。”
他消息靈通,有多方來源相互驗證,早知此女絕非“紫衫龍王”,自然不會以此相稱,果然便見葉燃臉色愈和,至少拎他領子的時候動作也溫柔多了。
百曉生隻見葉燃揚手朝火牆處平平一推,掌風過處那火焰立時被壓低了下去,空出了三尺不到的一個缺口,隨後伸手拎著他便輕鬆躍至宮牆最外的牆頭上,問他:“你自己下去,還是等我把事兒辦完了一起走?”
百曉生蹲在牆頭,看下麵的巷子裡黑黢黢的,而儘頭仿佛有極大的黑影盤踞著,心想獨自下去的話還不知道有什麼陷阱,為今之計,反倒是跟著這煞星最為安全。便立刻拍胸脯表示有難同當,自然是要跟著葉姑娘同走的了。
葉燃點點頭,又進去了。
卻說金九齡金總捕頭早就得了葉燃的信,自入夜起便守著一輛大車,在宮牆外等著接應。
葉燃並不曾同他講清楚細節,他先前見大明殿處火光衝天,隻當葉燃終於想通了要弑君奪位,暗暗叫苦不迭。
他這等明哲保身見機多變的性子,原本也不是沒想過腳底抹油自行溜走,但念及葉燃那身神出鬼沒的本領,來回繞著大車轉了幾圈,到底還是留下了,苦哈哈地繼續蹲守。
他所在之處遙遙可看見大明殿的殿頂,此時火借風勢,越燒越旺,幾乎已將一座高大輝煌的正殿燎得通紅,宮牆之內卻始終不曾有半點人聲傳出。
不但常年值守宮中的水龍隊不見蹤影,就是以常理計,普通宮人見著這等烈火焚殿的慘狀,總也要奔走呼告,驚恐哭叫罷?
眼前的皇宮大內卻始終保持著一種令人恐怖的死寂,與烈焰衝天的景象形成了詭譎的對比。
金九齡自認並非什麼好人。
他十三歲上便投身六扇門,在官場中整整打滾了二十年,從底層捕快一步一步升遷,才坐上總捕頭這個位置的,早見慣了這世間的汙穢陰暗。
先前不過是不曾往這方麵想過,此時靜下心來將此事從頭到尾理了一遍,心中早已涼透。
至正帝借著李延壽的手布下的這一局,分明是一箭雙雕之舉,他要借此將逼宮的名頭按到汝陽王、太師脫脫等一乾權臣頭上,卻也不肯放過葉燃這等武功高深又不聽命於他的人物。
再想到李延壽那時在宮中刻意囑咐葉燃尋六扇門相助,分明是早已盤算好了,要將自己也一並收拾掉。
他以少林寺俗家弟子身份在元廷中任職,本就頗受江湖中人詬病。
而身為漢人,在朝中本也是處處受蒙元貴胄子弟掣肘,時時殫精竭慮周旋於眾多勢力之間,動輒得咎,饒是他再長袖善舞,也難免常有心力交瘁之感。
隻不過終究逃不開“名利”二字的莫大誘惑,才苦苦在此間打熬。
但既然有人非要斷他後路,那從“朝廷心腹”變作“朝廷心腹大患”,這個轉身對他而言倒也沒什麼太難的。
隻是……他略有些憂慮地看向宮牆之內,李延壽那老賊行事狠毒,若是葉燃不小心著了他的道兒,也不知還能不能順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