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陽光熾烈。
地麵的砂礫被曬得滾燙,風卷起細小的沙粒揚上天,又吹向更遠的地方。
除了風沙,此地沒有生命的跡象。
向西遙望,在天地交融之處,依稀出現一行小黑點,起先隻如同針尖般大小,漸漸地越來越大,如米粒,如豆粒……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便已能辨認出是蠕蠕而動的一行人,連人帶駱駝騾馬在內,數目不少,綿延數裡,蜿蜒行來,在黃沙上踏出淩亂的腳印。
腳印向東延伸,漸行漸遠。
吹過此地的風依然如同多年之前一樣孤獨,原本應是死寂無聲的黃沙之下,卻依稀傳來壓得極低的耳語聲——
“可看準了?”
“沒錯,全是胡人。”
“好極了!”說話的人身材敦實,麵容憨厚,一開口卻是殺氣衝天。“承蒙葉教主她老人家看得起,讓咱們厚土旗打頭陣,可不能教其餘四旗的兄弟們小瞧了去,傳令下去,準備發動!”他“嘿嘿”一笑,道:“能坑幾個算幾個!”
厚土旗的人,說要坑人,那就真的是坑——物理意義上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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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而來的這行人,的確便是波斯總教的人。
這些年來雖然中土明教陽奉陰違,從不曾真正聽過總教的命令,但總教使者每隔幾年總要來上一趟,除了示威之外,也著人細心摸清了沿途的路徑,包括某條密道的入口。
光明頂上中土明教高層眾人的實力,自然也在他們的情報之中。
這些年來波斯國力漸弱,諸多教派爭鬥得十分厲害,明教在波斯的影響力衰落得厲害,總教上下人等垂涎中土明教的財富和勢力很久了。
是以此次十二寶樹王才傾巢而出,力求以雷霆之勢將中土明教高層全數擒下,此後或殺或拉攏,便都是他們做主了。
隻是一路行來,這不短的旅程,也頗令人煩悶了。
十二寶樹王並非純以武功強弱排座次,位列第三的常勝寶樹王武功最高,性子亦最為暴躁,眼見得前後俱是黃沙,隻覺心浮氣躁,將在前導引路途的流雲使喚到身邊,問道:“那光明頂還有多久可到?”
流雲使為風雲月三使之首,常常代表波斯總教出使各地,但在總教中的身份低過寶樹王許多,當即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再一日路程必可到了。”
說罷又怕常勝王氣悶,遂同他描述等過了這片黃沙,便是昆侖山脈,山中自有奇花異草,積雪飛瀑雲雲。
常勝王正聽得出神,異變忽起,隊伍前頭人喊馬嘶,慘叫悲呼之聲不絕於耳。
他應變速度極快,雙手在虎皮轎扶手上一拍,身子立時淩空而起,不過數瞬便已趕到了隊伍前頭,隻見地麵赫然塌陷出一個約十丈方圓的大坑,坑底亦是極深,此時大約有數十人已然跌落其下,多是奴仆侍者之流。
常勝王倒也不在意這些下人生死,問明乃是意外塌陷之後,隻隨意責罵了兩句,又令他們好生引路,這才回到了隊伍中。
流雲使心中疑惑,隻覺得這大坑出現得十分蹊蹺,然而他也看不出什麼端倪,隻催促著眾人重整隊伍,儘快趕路。
誰知果然如他預感一般,這一路竟是從此開始不順起來。
往返這條路途多次的駱駝不知怎地竟將人帶往了流沙之地,踏進去便屍骨無存,好容易逃出來驚魂未定,後隊的人又踩上了毒螞蟻的窩,悍不畏死的毒蟻如潮水般湧出,連流雲使都不慎被咬中腳趾,幸好他們身上帶了驅蟲蟻的藥,這才保住一隻腳。
沒走多遠,前方又是一個已經塌陷的大坑,流雲使指揮著眾人小心翼翼地繞開大坑前行,前隊剛過一半,便聽到身後轟然巨響,煙塵過處,觸目驚心,赫然是他們已避開的那個大坑邊沿再度垮塌下來,將中間的人坑落下去過半。
就算流雲使三人常常往來各地之間,也從未曾如此密集地遭遇過如此之多的意外。一時間腦中閃過的念頭便是——難道是他們此次算計中土明教,竟惹得明尊發怒了?
好容易煎熬著將這段路途走完,眼見得前方黃沙將近,已是進了昆侖山脈,四周俱是山石硬質地麵,總不會再有這樣地麵塌陷的事了吧。
昆侖山脈雄闊,山勢卻險峻。
山道狹窄,人數雖多也隻能蛇形而上,這群人蜿蜒前行,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來到一處山坳,兩側群山高聳,林木青翠,眼目為之一清。
十二位寶樹王常年都在波斯國中居住,日常所見多是黃沙碧海,少見這等蒼山頂雪,層巒疊嶂的奇景,想到奪下光明頂之後,或將長住此處,倒是能略為安慰幾分離鄉之思。
正在交談中,忽然聽到頭頂仿佛有人冷笑了一聲,正愕然抬頭上望之間,又聽兩側山崖上發一聲喊,忽地各立起一麵木牆來。
那木牆皆以巨木捆成,借著厚土旗所新製的滑輪等諸般裝置,高高地立了起來,兩邊各有十數位頭裹青巾的壯漢拖曳。
巨木旗掌旗使聞蒼鬆是個沉默精乾的漢子,此時獨自立在高處,見總教眾人已有大半進了山道,他也不貪全功,將手中青色小旗一揮,木牆邊的壯漢見令,立即抽刀將捆紮巨木的繩索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