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葉燃留下黛綺絲在帳中,又思索了片刻,這才讓人叫了金九齡過來。
金九齡當了二十年的六扇門總捕頭,對江湖中各種鬼蜮伎倆、宵小手段十分精通,論起坑人和被坑的經驗來,明教上上下下,有一個算一個,加在一起都不如他。
這些日子她冷眼看下來,外門的事務漸入軌道,一個韓千葉已經足以打理妥當,也是時候讓金總捕頭走向更廣闊的天地了。
金九齡本是聰明人。
當日葉燃將他從大都帶出來,問他誌向的時候,他便隱晦表達了效忠之意。
也因此跟著葉燃,身份從朝廷六扇門總捕頭,變成了明教外門門主。
明教諸般動向他一直看得清清楚楚,越清楚便越心驚。
這絕非一個傳統的江湖幫派,目標也從來都不是“一統江湖”這等小事,目標直指的是大都中那高高在上的至尊寶座。
憑他混跡朝堂多年的眼光來看,這並非癡心妄想。
是以托身在明教這數月以來,他建功立業,封侯拜相的一顆心又再度火熱起來了。
葉燃此時再度詢問他對未來的規劃時,在“外門門主”和“義軍首領”中他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
這本也在葉燃的意料之中的事,遂點了點頭,令他先同黛綺絲一道暗中護送少林寺眾人歸寺,隨後再持教主手令,前往袁州去尋明教五散人中的彭瑩玉彭和尚——這位有著豐富的反元起義經驗,且尤其熱愛四處點火,足以扶助金九齡度過最初招兵買馬的階段。
明教對各地起義軍本也有暗中的資助,不過是多向金九齡傾斜些資源,尚且是規則內的事。
再往後,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看他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
金九齡點頭應了,葉燃又囑咐了他和黛綺絲兩句,這才放兩人走了。
黛綺絲出了大帳,心事重重地在明教營地中來來回回繞了幾圈,本欲去尋韓千葉,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便決然轉頭,直奔範遙住處去了。
範遙因“臂傷未愈”,怕在人前露出破綻,把要事都帶回自己帳中處理,這時正在揮毫批文,卻忽見黛綺絲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自行掀開帳簾進來了。
他眉頭微皺,卻見黛綺絲也不說話,隻呆呆地坐在案前,心下忽地一動,試探著問道:“可是教主有事?”
他這話一問出來,黛綺絲卻像是被觸到了什麼開關一般突地跳了起來,大聲道:“主上才不會有事!”
說完才驚覺失言,又緊緊地閉上了嘴。
範遙聽她這麼說,心中突地一跳,卻也知道眼前這位是小孩子脾氣,遂按捺住焦急,並不追問,她既然特意前來尋自己,必定是有話要說的。
果然不多時,便聽黛綺絲又開了口。
“主上方才問我,問我打算何時同韓郎拜堂成親,說趁此時空閒可以先將日子定下來,又問我是喜歡臨安風物還是大都繁華,又說繡工還是臨安府的最好,鷹王在那裡呆了許久,必定能替我請頂尖的繡娘……”
“我瞧她樣樣都替我籌謀好了,卻還是連笑也不笑一下的冷淡模樣,心裡好生難過……我去拉她手臂,她卻閃開不讓我碰,又說並不是嫌棄我,隻是在練一門功夫,不能近人。”
她越說聲音越輕,及至後來竟多了一絲哽咽之意。
“這事我不能同韓郎說,我哥他便是聽了也不會懂,我隻能來尋你了,範右使,主上她,她是不是得了什麼重病?是不是在,是不是在……交待後事?”
她尚懵懂之時母親便已去世,在關於母親的零星的記憶碎片中,最清晰的是,病重在床的母親拉著她的手,溫柔而堅持地反複交待著什麼。
時隔多年,當時母親說的話她早已記不清了,隻知道……那是離彆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