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搖了搖頭,端起麵前的“琥珀光”,在鼻間輕嗅,隻覺那酒香撩人,當真是生平不曾飲過的美酒,張口欲飲,眼角餘光卻瞥見對麵那白衣女子已經自斟自飲到了第二輪。
他到底是師父師娘從小教導出來的俠義心腸,雖然心中知道這名女子身份未明,尚不知是敵是友,但見她雙眉微蹙,似是不怎麼開懷的樣子,仍是忍不住開口勸道:“這酒若是開懷時飲,便是美酒,若是澆愁時飲,便與毒藥無異,姑娘若是有甚麼心事,不如尋幾個好友一同談說遊玩,也比喝悶酒要強。”
話音剛落,便見她抬頭朝自己望了過來,眼神中皆是詫然,立時便住了嘴,知道自己必定哪裡說錯了,不由得有些尷尬。
他日常除了師娘和小師妹,甚少同女子打交道,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補救,隻得端起酒碗,借以遮臉,正要一飲而儘,卻忽地聽到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在自己耳畔響起。
“這琥珀光不可飲。”
他怔了一怔,手中動作一頓,借著酒碗遮臉,雙眼朝坐在對麵那女子看去,隻見她朝自己微微點了點頭,便知果然是她在提醒自己,心中登時轉過了十七八個念頭,麵上卻絲毫不露,假裝飲酒,暗中卻將那一碗琥珀光皆都潑到了地下。
又聽那聲音在自己耳畔道:“我喝過的都沒問題。”
令狐衝記性甚好,方才見她倒酒之時雖不曾刻意去記,此時回想倒也大致能想起是那幾壺酒,遂伸手提起,亦給自己取了七八個酒杯放在麵前,亦同她一般,一輪一輪地喝了起來。
心中卻在想著曾聽師父師娘聊天是說起過,武林中有一門“傳音入密”的上乘武學,隻有內力極為高深之人才能使得出來,這女子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的樣子,怎麼竟會用這門功夫。
須知正道武學無一不是循序漸進,水磨苦練出來的功夫,唯有那些邪魔外道使些不入流的法子,才會突飛猛進,時間久了卻極易走火入魔。
他一麵揣測著這白衣女子的身份,一麵又不動聲色地去看那沈人英,隻見他麵露愁容,卻是連看也不朝自己這麵看一眼,觀其舉止也並不像是在酒中做手腳之人。
令狐衝並非那等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他自成年起便常常奉師命下山辦事,行走江湖已有六七年了,又是個愛結交朋友的性子,三教九流之中皆有熟識之人,所知手段亦多。
日常在酒中做手腳,無非是毒藥和蒙汗藥兩種,至於第三種助興之藥往往隻在勾欄青樓中所用,那暗中下藥之人自然也不會用。
毒藥亦不是什麼好選擇,蓋因中毒者死前往往痛苦不堪,動靜太大,因而多半還是蒙汗藥了。
不妨假作昏迷,以觀後效。
令狐衝心中主意已定,遂朝對麵那白衣女子使了個眼色,自己卻朝前一仆,趴在了桌上,還趁勢將幾個酒杯推到了地下,口中還喃喃道:“哎唷,我怎麼頭暈了。”
說罷便側頭將眼一閉,假裝暈了過去。
他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唱作俱佳,原是天衣無縫的偽裝。
隻可惜有人對他的演出視而不見,不但視而不見,甚至還召喚了場外之人。
令狐衝隻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店家,你家的酒有異。”
心頭不由得大跳起來,還未來得及細想她是不曾看懂自己的眼色,還是存心說破自己的偽裝,卻聽她又淡淡道:“誰在酒裡下的‘千日醉’?站出來讓我瞧瞧。”
聲音冷冽,不帶一絲煙火氣,卻有凜然殺意透體而出,令狐衝伏在桌上,亦覺得眼皮微微刺痛。
卻聽得“哈哈”數聲長笑,隨即便是桌椅被推動的聲音,又有腳步聲自四麵八方紛至遝來。令狐衝在此間喝了一日的酒,已將客棧的情況摸得熟了,饒是他耳力敏銳,卻也隻分辨得出來後廚方向有三人,樓上下來四人,自門外又進來兩人,一共九人。
聽他們腳步落地聲音便知武功俱都高強,其間任一人自己或還能敵過,九人齊出那是絕無生理,不僅如此,更是連逃都逃不掉。
他生性倔強,縱然已知此時極為凶險,卻也不肯連拚都不拚一下便逃跑,當下便想起身應敵,卻忽覺自己腳背上被人輕踩了一腳。
心知定然是那白衣女子示意自己不要動,但……他堂堂九尺男兒,豈能躲在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背後?
正想起身,忽覺身上一僵,連根小指頭都動不了了,立時便知道那女子竟是點了自己穴道,當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運內力衝穴不提。
耳中卻仍是留意聽著大堂中的動靜。
隻聽得一個粗啞的男子聲音大聲道:“神教中人辦事,閒雜人等回避!”說罷忽然又嘻嘻一笑,道:“這小娘皮可貌美得很哪,賈左使,咱們將她擒回去獻給教主罷!”
又另有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桑舵主對教主果然忠心耿耿,便是要這般心心念念都想著教主,方是我神教中人本色,待回黑木崖上之後,我自當向教主提起你的忠心。”
先前那男子喜出望外道:“在下多謝賈左使提攜。”又轉頭朝這方喝道:“兀那女子,這兩位是我日月神教左右二位光明使者,神功蓋世,德高望重,手指縫裡漏下來點東西,便夠你一生吃用不儘了!還不快快過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