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是被活活饞醒的。
任誰餓了一天一夜,水米未進,然後鼻端忽然聞到一股濃鬱奇香的味道,都會忍不住從黑甜鄉中醒過來一探究竟的。
他一張開眼,就看到麵前不遠處坐著兩位絕色美人,正是此前在青城派弟子手中救下自己的人,在火光映襯下更顯得容色傾城。
但對此時的他而言,那兩人手中各擎著的一隻雞腿才是牢牢吸引住目光的存在,他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隻覺得空空蕩蕩的胃中猶如火燒一般,越發的難受了起來。
但少年心性要強,終究做不出當麵乞食的事來,隻得努力彆開頭不去看,肚子中卻“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正在窘迫間,身畔忽地響起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帶著笑意道:“小兄弟,你腸胃虛弱,此時可不能吃那烤雞。”
說著麵前便遞了一個竹筒削就的小碗過來,那人又道:“替你熬了些粥,先用點再說。”頓了一頓,又道:“裡麵也有撕下來的肉絲。”
林平之不由得麵上一紅,待要分辯自己並不是饞肉,卻又聞得那肉粥噴香,不由得食指大動起來,當下也顧不得體麵,道了聲謝,接過那人遞來的兩根竹枝暫充作筷子,大快朵頤起來。
果然入口稠滑濃香,吞入喉中,更覺腸胃暖洋洋地極為舒適。
較他昔日在福州府最大的酒樓中吃過的十兩銀子一碗的海鮮粥也不遑多讓,他心中猶自想著,這位恩人手藝竟是這般地好,待我救回爹爹媽媽,一定要請他到那酒樓裡好好吃上一頓,以作報答。
卻慢慢地停下了筷子。
念及自己現在如喪家之犬一般,惶惶不可終日,又憂心父母安危,哪裡還有什麼報答人的餘地。
他從前在家做小少爺時隻覺世事容易,處處都是好人,現在方知那不過是因為有父母擋風遮雨,這些日子來飽嘗人間冷暖,世間艱辛,這碗熱粥竟是多日以來,唯一的好意。
一時不免有些鼻酸,雖再三硬撐著,仍是有兩滴淚落到了碗中。
忽覺頭上被人摸了摸,又聽身旁那人道:“小兄弟莫傷心了,慢慢吃,吃完了還有。”卻並不提他失態之事。
林平之心中感激,抬手將淚拭去,轉頭看去,這時方看清恩人長相,是一個約莫二十來歲的青年,劍眉薄唇,正含笑看著自己,眼神之中並無半點輕視之意,反倒頗有鼓勵的意味。
心頭便是一熱。
令狐衝幼時便父母雙亡,被華山派掌門嶽不群和寧中則夫妻倆收入門牆,撫養長大,因為入門極早,便做了這個華山派大師兄。
門中師弟師妹除了一個帶藝投師的勞德諾之外,幾乎都是少年上山,受他照料,代師傳藝的。因而對付這個年紀的少年,倒也有些心得。
他並不知林平之身世,隻當他是什麼小門小派的弟子,在外行走江湖受了欺辱,念及青城派囂張跋扈的樣子,倒觸動了一片俠義心腸。
因而順手便多加照顧。
轉頭卻見東方不敗似笑非笑地看著這處,似乎在打什麼主意。
令狐衝眉頭微皺,心中倒已經有了盤算,無論如何,總不能讓他把這好孩子拉進魔教去。
林平之卻不知這兩人心中各自的盤算,他接連吃下兩碗粥,腹中雖未飽滿,卻也知道久餓之下不能多吃,便停了筷子,捧著空碗期期艾艾地同令狐衝道:“我,我去洗碗罷。”
令狐衝啞然失笑,心想這少年果然毫無行走江湖的經驗,也不去笑他,隻同他解釋道:“咱們出門在外,不便攜帶碗筷,這都是我臨時削成的,無需帶走,明早臨行前掩埋了便是。”
見他臉色漲紅,似是難堪起來,又隨口安慰道:“我帶你去溪邊洗漱罷。”
說著便起身同葉燃打了個招呼,領著林平之到了溪流邊,指點他如何不濕鞋襪地取水,如何用草木枝條潔齒……種種荒野求生之道。
林平之直聽得兩眼放光,更對眼前這位青年佩服得五體投地。
正在努力記住他口中所言諸事時,卻又聽他遲疑道:“洞中那兩位前輩……你莫去招惹。”他本想單說那“穿紅衣的”,又怕林平之年少不知掩飾,反倒露出行跡來,惹惱了那喜怒不定的魔教頭子。
索性連葉燃也一道掃了進去,想來葉前輩心胸開闊,自然不會同他計較這個。
林平之同令狐衝相處至今,不知不覺間已經對他極為信賴。
心想我醒過來之後連看也不敢朝那邊多看一眼,這位恩人還特意提醒我,想必是那兩人有什麼蹊蹺,他近來經曆頗多,不免就往彆的方向去想了。
當下壓低了聲音道:“可是她們對少俠你有所,有所圖謀,可需我相助?”
令狐衝心想這少年果然不知天高地厚,我們兩人綁起來也打不過她們一根手指頭,卻也喜他心地善良,知恩圖報,不由得頑心頓起,遂也壓低了聲音道:“那位穿白衣的葉前輩練得乃是一門絕世功法,至少也是七八十歲的人了,你莫看她樣貌年輕便輕忽了,心中必得當她是師門長輩那般尊重才行。”
林平之聽得張口結舌,竟不知說什麼好。
他外公是洛陽金刀門門主,今年不過六十來歲,卻已經是白發蒼蒼,那位葉,葉前輩竟然比他外公年紀還大,看上去卻比他母親還要年輕上許多。
世上還有這等神功,他竟是聞所未聞。
想至此處,林平之心中忽地一動,也不知道是否待會兒能否跪求葉前輩收自己為徒。
他也並不求什麼駐顏長生,但求能將父母救出,再將那些青城派的大惡人儘皆殺了!
且不說林平之心中如何盤算。
山洞之中,東方不敗已是笑得前仰後合,葉燃也是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
他們兩人耳力敏銳,早就聽見了那兩個小子在外麵嘰嘰咕咕都說了什麼。
東方不敗能觀骨齡,早看出葉燃此時不過二十歲上下,縱然是百年前的人物,卻也絕非當真活過了一百年的人,必定另有奇遇,說不定便是她武功之所以如此高的原因。
但聽那兩個小子自以為是地猜她有七八十歲,倒也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