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點了點頭,道:“說得沒錯。”卻沒有接著讚他,而是轉向了令狐衝,神情也嚴肅了起來,“你在哪裡中的毒,又是誰給你療的傷?”
她很確定令狐衝離開群玉院之時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健康青年,這才不過兩三天的光景,不但身中詭毒,甚至經脈之中還多出了幾道相互衝突的氣勁來,必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卻隻見令狐衝茫然地回看她,道了聲:“啊?”
顯然是對自己體內的異樣絲毫不知情。
葉灼沒能如願討到表揚,在一旁幾乎連耳朵都要耷拉下來了,一時間連懟人的心思也沒那麼重了,難得多看了令狐衝幾眼,看他雙眼眼白之中果然有一根短短的青線自下蔓延而上。
遂在旁中肯地道:“他中毒尚淺,最多不過就是這一兩日之間,以他的功力察覺不到也是正常。”
令狐衝曆事甚多,加上心胸開闊,因而驟然聽到此事,倒還穩得住,正在細細回憶過去這幾日的行程,試圖找出自己到底是在哪裡中的招。
一旁的林平之和儀琳兩人卻已經先慌了起來。
儀琳探手又想去袋中摸藥物,卻又醒悟過來恒山派的秘藥皆是對筋骨外傷有奇效,對毒傷卻沒什麼效驗,遂急急道:“我去找師父,她老人家必定有辦法!”
卻見滿座之人個個都坐得穩穩的,連令狐衝的眼神都一並飄向了葉燃,不由得怔得一怔。
心想這位,這位美貌姐姐看起來還沒庵中幾位師姐的年紀大,怎地連令狐大哥也這般信重她。
她自幼出家,多得定逸師太照拂,心中最值得信重之人自然就是師父了。以己度人,隻覺得世人理應也都如此,此時見令狐衝卻並未直接說要回去華山派尋嶽不群,微微覺得詫異。
林平之眼巴巴地看著葉燃,小心問道:“葉前輩定然是有辦法的,對不對?”
葉燃略一沉吟,點了點頭,看向身側的“林衍之”,眼中閃過一絲略帶促狹的笑意,道:“我記得方才林小友自陳是……師承逍遙派?”
葉灼心頭突地一跳,有種不怎麼妙的預感,卻不敢在師姐麵前顯出自己扯謊來著,遂硬著頭皮認了下來。
果然便見葉燃笑道:“那這化解氣勁的法子就要著落在你身上了。”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儘皆聚在了葉灼身上,儀琳看著他的表情更是猶如看著神佛下凡一般,便是剛認的便宜弟弟也滿臉放光。
他心中暗自叫苦,卻決不肯在師姐麵前說出半個“不能”來,遂一咬牙,硬撐著點頭道:“……好!”
暗中已經瘋狂地開始毆打係統三號起來乾活了,務必要在師姐給令狐衝治療之前把“北冥神功”的心法給他找出來!
按照原本的軌跡,令狐衝體內的幾股真氣乃是當世幾大高手將內力輸入他體內,意圖幫他療傷,結果反而在經脈中衝突起來所致,搞得好好一個華山首徒武功儘失,猶如廢人一般。
要等他在西湖湖底黑牢之中,學到了前魔教教主任我行的“吸星**”之後,才能將之逐一化去,轉為己用。
“吸星**”就是北宋末年逍遙派的鎮派神功“北冥神功”的變種,葉燃自然也是會的。
但葉燃早看出這自稱林衍之的青年說話不儘不實,有所隱瞞,方才對敵田伯光時,也有意遮掩武功路數。
那幾招似是而非,要說是失傳的逍遙派武學,倒也說得通,唯有心法內功做不得假。
正好借此事試探他一番。
葉燃也不去管他要怎麼用一千個謊言來圓之前的一個謊言,轉向令狐衝,道:“你這毒素沾染尚淺,無需太過憂心,我原本也是可以運功替你祛除,隻是……”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還掛了個鉤子。
她的“長生訣”真氣,在離開倚天屠龍的世界時為了給楊逍黛綺絲和小昭這兩大一小梳理經脈,已經消耗殆儘。
因為尚且沒有再此間世界遇到過凝聚氣運之物的緣故,至今也沒能補充上。
而令狐衝體內的這毒素又頗為古怪,並非常見的礦物或草藥中提煉的毒素,而更像是來自某種生物……不止是侵蝕經脈丹田,甚至對神經係統也有一定的傷害性。
就算是她也得仔細思索方案,才能在儘量減少損傷的前提下替他祛毒——卻並非不能。
此時她故意語焉不詳,無非是為了引出令狐衝下麵的話頭來。
令狐衝一聽之下卻果然會錯了意,隻當葉燃彆有苦衷,他這樣慷慨仗義的性子,自然不會為難旁人。
立即便拱手道:“不敢有瞞前輩,我授業恩師乃華山掌門,身懷本門絕技‘紫霞功’,於療傷一道上亦頗有奇驗,此刻正在劉正風劉師叔府上做客,晚輩這便回去請教家師……”
說至此處,他看了儀琳一眼,笑道:“恒山派的定逸師叔也在。”
果然便見儀琳眼睛亮了起來。
葉燃正等令狐衝這句話,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點了點頭,道:“先將身上的外傷裹好再回去。”
令狐衝怔了一怔,正想說不必麻煩葉前輩了,卻見葉燃揚手虛空朝他點了一點,便忽覺身困體乏,眼皮沉重得幾乎黏在了一起似的,接連打了兩個哈欠,人不由自主地朝桌上一伏,竟是迷迷茫茫地幾乎要睡了過去。
耳畔還隱約聽見儀琳低聲驚呼道:“令狐大哥這是怎麼了?”
又仿佛是林平之的聲音斷斷續續地答道:“睡穴……好生歇息……”
他這一夜一日殫精竭慮,又與田伯光賭智爭鬥,心神體力損耗極大,全靠一股心氣撐著,此時陡然放鬆下來,竟是睡得酣沉無比,於外間諸事俱都不知。
葉燃看著令狐衝肩頭背上皆有血痕,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葉灼度著她的意思,已經搶先開口道:“這人傷得不輕,讓小林子給他上藥罷!”
看葉燃似是還要開口,生怕她說出什麼要親自看傷上藥的話來,立時又道:“就用我帶來的這藥罷,我在邊上看著,不會讓他亂來的。”
葉燃看他一眼,忍笑點了點頭,帶著儀琳換到了另一張乾淨桌子上,又叫店小二送一碗素麵上來。
儀琳這才覺出腹中饑餓來,一摸袖袋卻是空空蕩蕩的,原有的些許財物早已遺失,一時又是委屈又是羞愧,淚水在眼中滾來滾去,細聲道:“我,我身上銀子丟了。”
其情形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葉燃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你們日常亦是肯接受信眾布施的,此時不過是我請小師父吃一碗素麵罷了,日後若是我有緣去白雲庵中隨喜,小師父難道就不能再請還我嗎?”
儀琳喜道:“若是女施主來我白雲庵中,我一定去求儀定師姐親自下廚,做一碗,不,十碗素麵!”
又絮絮叨叨地說起儀定師姐手藝如何精妙,又慚愧自己一無所長,葉燃耐心聽她說話,笑著一一應了。
不過多時,便見店小二顫顫巍巍地端著素麵送上來了。
之前樓上打的砰砰當當的如此熱鬨,樓下從掌櫃到跑堂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何況田伯光一個大男人拖著個哭哭啼啼的小尼姑進來,這事原本就透著蹊蹺,早有那等腿快的覷見空檔,便跑去報了官。
隻不過是官衙隔得遙遠,此刻衙役捕快們尚未到罷了。
卻忽聽得樓上靜了下來,也不過片刻,便有人發聲道要送一碗素麵上來。
他們不敢不送,卻又不敢送。
後廚的廚子雖是飛快地做好了素麵,前堂的眾人卻是推推擠擠了半天,及至最後,還是先前給葉燃他們引路的那店小二,回想起叫麵的聲音,仿佛是最初那撥人中做主的白衣女子,這才壯著膽上了樓。
誰知一上樓便見那華服男子躺在地上,仿佛連呼吸都沒有了一般,不知怎麼還撒了一地的筷子。
另有一人被麵朝下地橫放在長凳上,上衣被撕了開來,背上數道血痕深可見骨,不知生死。
長凳旁還扔著數塊破裂的布料,血腥味撲鼻而來。
當即嚇得牙關打戰,險些連手中的托盤都丟了開去,卻聽一旁有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有勞了,請送到這裡來罷。”
店小二這才定了定神,見先前那白衣女子同後來的女尼另坐在一處,神態自若,倒不像是什麼江洋大盜的樣子。
遂趕緊將素麵送了過去,一眼也不敢多看,收了托盤正要走,卻見那白衣女子先將素麵推去了女尼麵前,示意她取筷自用。
又複取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朝自己這麵推了過來,道:“這惡徒強擄人口買賣,我等已解決了貴店的家什或有些損傷,實在抱歉得很。”頓了一頓,又道:“若有多出來的,便給小二哥壓驚了。”
有了銀子壯膽,店小二倒也抖得沒那麼厲害了,再看那女尼年幼秀美,天真可愛,絕不是什麼惡人匪盜一流,不由得多了一句嘴,道:“鄙店已經報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