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權臣的最高野望也就是大權在握,可掌廢立,而謀逆篡位這種事則通常是宗室的手筆。
利益當前,勝負未分之時,這兩者倒也不是不能同流合汙的。
然而再怎麼喪心病狂的亂臣賊子,也總不會在籌謀之初便要打算直接把京城腹地給轟上天的——他們還指望有朝一日占了此地呢。
因而龐太師府上這些硫磺、硝石和木炭必定還有彆的用途。
隻是一來事態緊急,二來對方故布疑陣,若是用正規途徑去查,未必能查到什麼線索來。
葉燃低頭略想了一想,心中已有了定計,但此事牽涉乾係甚多,尤其與開封府的立場有關,她不能擅自做主,遂道:“大夥兒先一道回去,同包大人和公孫先生商議了再說。”
見白玉堂似是要開口爭辯,她抬手在他肩頭輕按了一按,道:“五弟稍安勿躁,待令兄到京之前,若是我們能尋出鐵證來,或能免了這牢獄之災。”
提到他家兄長,果然白玉堂便聽得進去了,遂點了點頭,也不再梗著脖子和展昭硬頂了,隨手將頭上鬥笠一摘,扔在地下道:“再不戴這悶氣東西了!”
一眼瞥過立在展昭後方的丁兆蕙,那沒事也要攪出些事來的脾氣發作,不由得便冷笑了一聲,道:“丁二你縮在後麵作甚?”
丁兆蕙之前一聲不吭,那是怕擾了展昭辦正經事,卻不是怕了他。
此時見白玉堂已入囊中,才不肯受他的閒氣,反唇相譏道:“我怕有老鼠不分青紅皂白地亂咬人啊!”
他放狠話歸放狠話,卻也知道自己是打不過白玉堂的。
看白玉堂雙眉一豎,似是要發作,立時便一個箭步竄到葉灼身邊,抬手搶過那鼠籠,高高提在眼前,左右晃動著,一麵還“嘖嘖”連聲地嘲諷道:“瞧這不識好歹的樣兒!”
那兩隻老鼠被他晃得站立不穩,在籠中滾來滾去,卻不知怎地陡然人立而起,撲到籠邊,“吱吱”厲叫了起來。
那叫聲尖利刺耳,極為難聽,令人不自覺地便想伸手去捂住耳朵。
饒是丁兆蕙有內功在身,出其不意之下也被震住了一瞬,手中不由自主地一鬆,鼠籠便直直往那地麵落去。
卻在半路被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接住了,又就勢屈指朝籠中接連彈入兩縷指風,籠中兩隻老鼠立時仰麵朝天,一動不動了。
葉灼擊暈了老鼠,又複彈指在那籠上輕敲兩下,見它們再無動靜,這才看向丁兆蕙,嫌棄道:“這也能被嚇著?”
口中雖是如此說,手上動作卻並不停歇,接連在丁兆蕙的肩井、大椎、心俞等幾處要穴運勁輕拍,借勢也將自身真氣渡了少許進去。
丁兆蕙霎時隻覺得一股暖流周遊全身,經脈丹田之中俱都暖洋洋地十分舒服,一麵欣慰於小弟到底還是關切自己這個兄長的,一麵又驚訝於小弟對內力運用之精純竟是遠勝自己和兄長兩人。
由此又不免想到他時時掛在嘴邊的“師姐”,一身藝業又該是如何驚人?
他們來到開封府時日還短,尚不曾見過葉燃出手,也不知道比起展大哥來如何……
丁兆蕙還在胡思亂想,白玉堂卻已經盯著那鼠籠皺起了眉頭。
白玉堂在情緒沒上頭的時候,腦子是很好使的,甚至因為性格使然,少受束縛,是比丁兆蕙還要更為聰敏機警許多的。
方才丁兆蕙是當局者迷,他在一旁卻看的清清楚楚,那兩隻老鼠發出那等奇特的尖叫之時,雙眼竟也變得血紅,甚至意圖撲到籠子上端,去撕咬丁兆蕙的手。
若不是丁兆蕙及時鬆手,說不定便真的被咬上了。
“這些老鼠有問題!”白玉堂看向葉燃,肯定地道,“似是已神智失常了。”
葉燃歎了口氣,點頭道:“是草烏頭,也有苗疆那邊的蠱毒,還混了其他的毒物,隻是種類既雜又多,到此時公孫先生也還沒能查驗出來其中詳情。”
以太師府為中心,附近兩個坊中都出現了這樣的瘋鼠,數量倒還不算多,她帶著小師弟這兩日查看下來,目前還沒發現其他動物有類似的情況,但她擔心這隻是因為時日尚淺的緣故。
在這座汴京城中連著駐守的禁軍在內,常年居住著近百萬人。
而在人們的腳下,在目光所不能及的陰暗地底,還有數百倍乃至數千倍的各種蟲蟻動物在生活著。
老鼠就是其中承上啟下的一個重要環節。
它們本身也是雜食動物,幾乎什麼都吃,同樣也有許多生物以它們為食,如貓、狗、梟和黃鼠狼等等,甚至人在餓極了的時候也會捕捉灰鼠為食。
毒素這樣逐層地累積下來,一開始神智失常的或許隻是老鼠,然後就是吃老鼠的生物,最後就可能是……人。
剝絲抽繭,找出真相,這樣的破案方法和手段,開封府原來的班底是輕車熟路的。
葉燃自然也是能如此的。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事是隻有她這樣不受束縛的人才能去做的。
就算是為了來到此間世界後所遇到的那些普普通通的人,那些努力生活著的人,不應該因為野心家的某些念頭,而莫名陷入到他們所未知的危險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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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開封府少尹包拯的書房之中,依舊是燈燭高照。
葉燃同葉灼並肩自外間走來,遠遠地便見著那一道微黃的光透過窗欞照了出來,在暗夜中漸漸暈染開來,漸漸微弱,卻始終溫暖而堅定。
葉燃心有所感,忽地停住腳步,低聲道:“秦娘子同我說,她家憐兒夜間躺在眠床上,恰能瞧見一線包大人書房的燈光從窗外映入。”
葉灼亦隨著她停了下來,看著她,神情專注地聽著。
“我便問她要不要給憐兒換個位置,秦娘子卻笑著同我道,憐兒說,她在夜裡時常要看著那光才能睡得安穩。”葉燃側頭看著小師弟,眉目柔和,“上次你問我為什麼要在開封府裡任事……大約就是因為這個罷。”
葉灼初見她在開封府供職,凡事都要同人商議,行事之間更需得包大人首肯方可,時常還要領人巡街,他家師姐走到哪裡不能當家做主,竟還要如此委屈?
他從來都是理直氣壯偏心到沒邊兒的人,實在是替師姐抱屈的緊,因而時常對著展昭以及開封府中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也是因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