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燃不愛管旁人閒事,卻有著自在門一脈相承下來的護短性子。
從前她看在此間世界太平年景的份上,也是願意出手護一護天子安危的,卻也僅止於此了。
大約也就是類似於在中州世界中,和彆個正道門派掌門淡如水的交情。
也算是同道中人,在她力所能及的時候自也會照應一二,然而若是對方執意非要往坑裡跳,她也隻會尊重彆人的選擇,絕不會苦口婆心地攔著不讓去死。
論起重要性來,這位天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原是比白玉堂等人還要靠後了許多的,畢竟她同開封府眾人相處了些時日,算是有些交情。
何況她來此間世界的主要目的是做任務。
對執行者而言,任務之外的任何事,插手是情分,不是本分。
她獨自一人帶著係統走過了無數的小世界,情分幾近於無,唯從明教和武當起,才有了例外。
骨肉血緣對葉燃而言,其實並沒有旁人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一直到進宮的路上,她的心思還有一大半都放在思考自己當年是怎麼被人從此間世界帶去中州世界上的,其中有什麼人經手,又有什麼樣的陰謀?
天子是她的嫡親兄長不錯,然而兩人從未相處過,又是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長大的,立場和觀念未必能合得來。
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兄弟姐妹之間,也有怎麼都處不來甚至反目成仇的。
她的三師弟原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不到五歲就被家中下人拐出門賣給了路過的人販子。
若非師叔下山辦事正巧路過,不忍心見好好的清俊孩子被賣入南風館,出手救了回山,隻怕早已經被磋磨得屍骨無存了。
待三師弟長成之後憑借著模糊的記憶,下山一路追查,才知道此事從頭到尾都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大哥在後頭謀劃的,為的也不過是老父偏疼幼子,生怕弟弟長大分薄了家產。
自在門人行事素來恩怨分明,從來不會搞那套寬以待人的假模假式。
三師弟查明往事後,便在父母墳前廢了他大哥的丹田經脈,挑了手筋腳筋,又請了族中長輩做見證,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個清楚明白,末了將家業全數交給了另一位兄長打理,自己方抽身而去。
葉燃倒不曾將仁宗往這般壞處去想,從第一次見麵起這位天子待她一直都是破格厚待,極近優容之能事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
她抬眼朝花園入口處看去,那裡有一大群人被陳安領著氣喘籲籲直往涼亭奔來,看其服色皆是在宮中供職的禦醫。
這整個太醫院傾巢而出的架勢,的確是有些誇張。
然而這是兄長不知所措之下的關心之舉……
仁宗兀自在一旁團團轉著發愁,這什麼將毒素吸入體內再化解的法子,他竟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到底有沒有用也不知道,不讓太醫院上下好好替葉燃檢查個三五十遍,他實在放不下心來。
正在焦急間,卻忽然見到葉燃抬頭朝自己笑了起來,與往日見麵時那種客氣而克製的笑容截然不同。
眼眸彎處儘是融融的暖意。
他原本還有很多話想要細細同胞妹分說的,被她這麼一看一笑,那些莫名的不安和憂慮仿佛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來日方長,過往虧欠自家妹子的種種,他總能慢慢地補償回來。
然後就聽見葉燃問他道:“近幾日阿兄去過哪裡,吃過何物,可遇到什麼不尋常之事?宮中禁衛又是誰在負責?”
葉燃這一問,往小處說是意圖插手宮闈,往大處說可算是窺視聖蹤,連陳琳都不由得被驚得抬頭拿眼去看官家的神情。
果然便見仁宗眉頭微皺,他心中暗叫不妙,正在想著要如何替長公主轉圜兩句,仁宗卻已經一一皆答了,末了還轉頭招了他過來,鄭重道:“大約便是這些了,隻是還有些記不清的,阿安你隻管問陳伴伴便是了。”
他想了一想,又沉聲道:“查訪此事,宮中各處你皆可任意行走,想調誰來做幫手,也隻管同陳伴伴說一聲。若有人膽敢從中作梗,隻管拿下命皇城司拷問。”
陳琳隻聽得心中一驚,仁宗此舉等於是將宮禁安危全數交到了葉燃手上,天子意下已定,他一個總管太監並無置喙餘地,然而另有一事,他卻是不得不提醒一句的,“官家,那保慶宮太後處……”
仁宗麵無表情地道:“宮中有人作祟,太後亦是身為不安,自然與朕一體同心。”
言下之意便是葉燃在宮中查事之時,太後但凡有一點不配合,那便是和皇帝不一體同心。
自古以來,和大權在握的皇帝不同心的太後,就沒有一個有什麼好下場。
保慶宮太後昔年還隻是楊淑妃之時,就能在先帝和劉後之間逢迎轉圜,皆得信賴,如此識時務之人聽到天子這話,自然會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