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2 / 2)

鄂倫岱離開恐怕也是不看好三爺。

阿靈阿心裡也琢磨著該怎麼體麵不撕破臉皮地退出來,三爺再不濟,也是位郡王。

三爺聽著卻是一肚子的委屈,他沒讓人對付老四嗎,他在兩個月前,在老四還沒有回京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在京中散布消息了,讓人在茶樓酒館在街頭巷尾誇老四是癡情種、是從一而終的好男人。

“……這消息總得慢慢發酵,才能傳到皇阿瑪耳朵裡。”

阿靈阿表麵點著頭,心裡頭卻愈發想離開了。

瞧,三爺連對付政敵的手段都如此溫和,如此兒戲,這樣的人怎麼能成大事。

是他從前看走了眼,三爺能把直郡王告進去,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沒什麼真正厲害的手段。

倒是四爺,這位不顯山不漏水,如今卻是穩穩的占了上風。

阿靈阿蠢蠢欲動的心,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原因無它,實在是四爺太能得罪人了。

內務府這都建了多少年了,換了多少個內務府總管都要數不清了,可沒有哪個內務府總管像四爺這樣,一到任就動內務府根基的,動包衣的根基。

如今的包衣早已不是幾十年前的包衣了,前朝後宮,哪裡沒有包衣的影子。

阿靈阿自己的夫人都出自烏雅氏,是德妃娘娘的妹妹,烏雅氏在內務府的族人是被免了官,可又不是全被清除了內務府。

更何況免官隻是一時的,又不是多高的官職,複任還不是萬歲爺一句話的事兒,德妃娘娘受寵多年,等風波過去了,萬歲爺的氣消了,難道還不能為娘家人求情嗎。

可四爺這個改法……包衣家族在內務府便很難再形成勢力了,不僅如此,這考核法一出,內務府掌權的幾個包衣家族都要跟著遭殃。

四爺不光要動包衣的根基,還在徹查各處的漏洞,如今已經抄了五家了。

好一個鐵麵無私雍親王,大事未成,就先把朝堂上的人得罪了一半。

難怪連母族都跟這位爺不親近。

四爺在內務府大刀闊斧搞改革的時候,皇上擬定九月出塞,留下四爺、七爺和十三爺監國,二爺、五爺、八爺和十四爺伴駕,後宮伴駕之人則是惠妃娘娘、宜妃娘娘和幾個貴人答應。

此行除了與蒙古諸部會盟外,還順帶為直郡王府的二格格送嫁。

二格格從南邊回來後,便直接回了直郡王府,她們姐妹三人都商量好了,待她出嫁,三妹妹便回府陪阿瑪,三妹妹出嫁之後,四妹妹再回,她們姐妹輪流陪阿瑪一段時間。

二格格所待時間應該是最短的,回京已是八月份,婚期定在九月,她隻能陪阿瑪一個月。

人生頭一回掰著手指頭過日子,頭一回能和阿瑪朝夕相處,頭一回阿瑪這麼聽她的話,讓不喝酒就不喝酒,讓多吃點東西就多吃點東西,讓早睡就早睡……

二格格南下幾個月裡沒閒著,這一個月也沒閒著。

南下時,八叔和幾位嬸嬸沒少給她們姐弟幾個零花錢,她們湊在一起買了不少東西,有布料、首飾、玩具、零食……小部分是孝敬皇瑪嬤的,大部分都是送回府裡,給阿瑪、繼福晉、兩個弟弟和妹妹還有府上其他人分分。

而在府裡的這一個月,她用買給阿瑪的布料,做了十幾雙襪子和十幾條帕子。

“女兒的女紅不好,不會做衣裳,繼福晉的手藝卻是不錯的,女兒昨日去看了,繼福晉給阿瑪做的衣裳針腳細密,不光手藝好,可見也是十分的用心。”

她不光見了繼福晉,還見了繼福晉生的三阿哥,阿瑪最小的孩子,隻有兩歲,也是可憐。

從前她心裡念著額娘,對繼福晉從來都是敬而遠之,可如今阿瑪落難,她們姐妹都隻能陪伴滿一段時間,能長久伴著阿瑪的卻是繼福晉。

弘昱能留在八叔府上,二弟弟和三弟弟這兩個兩三歲的小不點卻陪阿瑪被圈著,還不知何時能被放出來。

五妹妹雖然將來也能嫁出去,離開這府裡,可五妹妹今年隻有四歲,即便是十四歲出嫁,那還要整整十年呢。

二格格既心疼愛阿瑪,想到這些陪著阿瑪被圈在府裡的人,又深感內疚。

直郡王看著滿臉眼淚的女兒,把二格格昨日送他的帕子拿出來遞過去,方方正正的帕子上繡著兩叢青竹。

經此一彆,大概永生都不會相見了。

直郡王那些年忙著外頭的事兒,幾個女兒似乎是眨眼就長大了,長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

“繼福晉服侍我向來用心,她是個好女子,阿瑪都明白的。”

直郡王明白二格格的意思,二格格是讓他珍惜眼前人,可他一個被囚之人,誰又稀罕呢,他也生不出憐香惜玉之心,就這麼過吧,嫁給他做繼室,進了直郡王府做格格,生在這郡王府裡,都是時運不濟的可憐人。

“嫁出去後,你們姐弟四個也要多聯係,你八叔教的劍術和阿瑪這個月教你的拳法都不要忘了,要時常練習,強健體魄,額附如果欺負你,手上不必留情,再寫信給你八叔,不要怕麻煩你八叔,阿瑪會還他的。”

他的爵位雖然沒有被皇阿瑪革除,但手中的佐領已經被收走了,沒了佐領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他手中能用的人已經不多了。

更何況老八已經無心儲位,他那點人手是徹底派不上用場了。

如今他能給老八的也就隻有兒子了,還老八個兒子,無論哪一個,隻要老八能相中,他都給。

雖然老八和老九老十的關係更好,可奈何這兩個弟弟都不爭氣,孤零零一棵獨苗,根本分不出給老八的份兒。

二格格不知阿瑪的打算,隻是點頭。

阿瑪說的這些話,在她回家之前,三妹妹也大都囑咐過她,還不止一遍。

“等女兒出府,三妹妹便會回府陪阿瑪,三妹妹的婚事還沒有定下,能陪阿瑪的時間肯定比女兒更久一些,三妹妹如果管您,您可不要發脾氣。”

這一個月她說什麼阿瑪都聽,但三妹妹回府要待的時間可不止一個月。

阿瑪這暴脾氣,她剛回府時聽繼福晉說,被圈起來之後,阿瑪沒有一日不醉酒。

三妹妹的性子比她硬,如果跟阿瑪杠上,她都不敢想會鬨成什麼樣。

“女兒家的好日子就這麼幾年,你出去之後跟三格格、四格格說,甭讓她們進來了,好好在外頭呆著,我這裡用不著惦記。真要惦記我,就練練女紅,送幾身衣裳進來。”

隻送了襪子和手帕的二格格:“……”

她的女紅,在姐妹之中已屬不錯的了。

“女兒可做不了三妹妹和四妹妹的主兒,再說我們都商量好了的。”

要有一個人進來陪著阿瑪,以圖心安。

直郡王眉頭緊皺,道:“如今我被關在這府裡,連你們都不聽我的了是吧?”

“不是。”二格格小聲道,“可能等我還沒出去,三妹妹就已經進來,我這話可能是傳不到的。”

“那就跟四格格說。”

二格格抿了抿唇,不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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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三格格已經在為回府做準備了,二姐姐回府帶的都是穿的用的吃的,而她準備的卻是三大箱子的話本子。

都是她讓人從京城各大書房搜羅來的,有些是如今京城時興的,也有些是往年所作,甚至有一小部分是從前朝流傳下來的經典書目。

阿瑪能不能看進去她不知道,但帶回去給女眷們打發打發時間也是可以的。

阿瑪雖然被關了起來,但皇瑪法並沒有停了府裡眾人的俸祿和供應,吃的用的或許不如從前豐富,但也不會缺吃少穿,更何況二姐姐一個月前還帶回去三十多匹布料。

比起吃穿,她倒覺得被關在府裡的苦悶更難以消解,不能帶戲班子進去,也不能帶說書先生進去,也就隻剩下話本子能帶了。

三格格一邊打發人去京城周邊的縣城看看有沒有沒買過的話本子,一邊在府裡頭聽女先生說書,邊聽邊記,偶爾還會問一問,甚至還會試著自己說上一段,讓女先生挑挑毛病。

京城各個書坊的話本子都被三格格采購了一遍,由於買的多,許多書坊都是送貨上門,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登八爺府的門了,在此之前,八爺府上就已經買過一撥了。

先是沉迷聽戲,後又沉迷於話本子的八爺,如今又迷上了種樹種菜。

貝勒府升級為郡王府,擴充出來的麵積都被拿來種果樹建暖房了。

不過和從前沉迷於種田的四爺不同,四爺種田是親力親為,自己翻地,自己刨坑埋種子,自己除草捉蟲。

但八爺幾乎不動手,隻是喜歡每天在果林裡打坐,在剛剛建成的暖房裡轉一轉。

“這才是真正的富貴閒人,我們家爺之前那完全是做農家翁體驗農家生活,不光他自個兒翻田種地,還帶著二阿哥和三阿哥一道,就連我和大格格也情景扮演,每天都要過去給那爺仨送水送飯。”四福晉感慨道。

這哪是角色扮演,分明是沉浸式體驗。

自家爺種田,‘富貴閒人’ 這四個字兒也就最後一個字能占上,餘下的哪個字兒都扯不上關係。

八福晉笑了笑,或許是因為時間久了,或許是發覺爺如今是真的心態平和,或許是這樣平淡但溫馨的生活撫平了她心裡的刺,她雖然仍舊遺憾,仍舊覺得爺是明珠蒙塵,但卻沒有之前那樣意難平了。

“我們家爺純粹是打發時間,不是真的喜歡種田種菜。”八福晉解釋道,也很少會有人像四爺那樣喜歡種田吧,“不過,四爺現在應該是沒功夫種田了。”

往後應該都沒功夫了。

忙內務府隻是一時的,四爺如今這般得皇上看重,踩著三爺封的親王,將來繼承大統,就更沒時間翻田種地做農家翁了。

四福晉沒說什麼,現在的爺是沒時間種田,未來幾年應該都沒有時間,內務府的那套章程她看了,沒有三五年的時間是完不成的。

想出這套章程的八爺的確不簡單,明明是個古代人,可眼光和見識卻是超前的,連她這個兩百多年後的人看了都挑不出毛病來。

三五年後,等內務府整改完,爺大概就能閒下來做農家翁。

爺被封為親王,許多人便都以為皇阿瑪是對爺寄予厚望,實則不然,眾人都忽略了同樣被封為親王的廢太子。

被廢過的太子不是不能被複立的。

曆史上的廢太子被複立,而現實恐怕也會如此,皇阿瑪如果不準備複立廢太子,那又何必讓廢太子參與朝政呢,君不見直郡王都已經被圈起來好幾個月了。

等到廢太子被複立,內務府的差事告一段落,爺恐怕又要關上府門做富貴閒人了。

知道爺還有一劫,不,應該是三劫。

八爺退出來了,但十四未必會退,未來的大將軍王,對爺應該也是一道坎。

除去廢太子和十四爺,皇阿瑪的長壽對繼任者來說也是一道坎,古來英明的帝王到了晚年大都會變得昏聵,疑心加重,而皇阿瑪是不折不扣的長壽皇帝,又經曆了兒子們漫長而激烈的奪嫡,兩兩相加,皇阿瑪最後那幾年的疑心絕對輕不了。

有這未來的三重磨難在,四福晉現在仍舊是平常心,西天取經到現在隻能算是走了一半,還有一半呢,眼下就高興未免太早了。

九福晉聽完兩位嫂子的話,嗑瓜子的動作都變慢了。

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是都會喜歡上種田不成。

一個四爺還不夠,又多了八爺,哪怕八爺不怎麼動手,隻是跑到果林裡打坐,可這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彆。

九爺回京後好不容易被捂白了一點,還沒完全白回來呢,若是再像四爺八爺一樣喜歡上種田,豈不是很快又要黑回去。

黑也就算了,這幾個月她都快看順眼了,關鍵是南下時漲上去的飯量如今並沒有減下來,南下幾個月隻是壯了,看上去並沒有變胖,可回京後不是這麼回事兒,捂白不明顯,長胖卻是很明顯。

一個人黑點兒可以,胖點兒也可以,但不能又黑又胖吧,她早先嫁給爺的時候,爺可是細杆長條,又白又俊的。

想著爺現在便有些黑胖的模樣,九福晉便忍不住羨慕四嫂和八嫂。

自家爺南下巡視河道變壯了,胃口也變大了,人家四爺卻是瘦了整整一大圈。

自家爺曬黑了,八爺卻是依舊如初,根本看不出來曬了三個半月的樣子。

要麼瘦,要麼白,這兩樣爺占一樣也好。

九福晉摸著自個兒白皙光滑的臉,深深覺得吃虧了,再懷不上孩子,她吃虧吃大了。

南下回來後,幾個妯娌難得一聚,八福晉和九福晉倒是還好,常有往來,但四福晉自回京後,便甚少出門,這次來八弟妹府上,也不是單純跑過來喝茶閒聊天的。

“八爺伴駕出塞,八弟妹這回去不去?”四福晉問道。

若是去的話,她想托八弟妹捎幾車皮子回來,在草原上現打現鞣製的皮子可以,在盛京的鋪子裡買些皮子也行。

“不去。”八福晉搖了搖頭,左手下意識放在自個兒肚子上,解釋道,“如今已經是九月份了,禦駕到草原怎麼也要待上半個月,再繞路到盛京,估摸著得十月份了,那時候太冷了。”

十月份的盛京,穿皮襖都覺得冷。

她好不容易治好了宮寒,不想再為此受寒,外頭傳言紛紛,可她自個兒知道爺的身體沒問題,她的身體也沒問題,她們不過是緣分未至,所以她要保護好自個兒的身子,萬一能等來緣分呢。

九福晉隻當八嫂是為了府裡的兩位格格,尤其是小格格衛蘭,年歲太小,經受不住盛京的苦寒。

四福晉卻是有留意到八弟妹左手放到肚子上的動作,她當然不會以為是八弟妹有孕了,那樣的病症,非手術不可治愈,八弟妹不可能懷孕,隻怕是還在期盼著能懷上。

“也是,弘昱阿哥和幾個格格都還小,今年又已經南下過一趟了,在外頭待了四個月,怕是孩子們也都不想出門了。”四福晉理解道,心裡麵卻是歎了口氣。

她雖是醫者,是外科大夫,但已經有近三十年沒有拿過手術刀了,這個時代也不具備做手術的條件,而且就算是她有心嘗試,做足準備,可也不能保證手術不出岔子,手術一旦出現問題,連搶救的條件都沒有。

八弟妹如果能想開的話,這未嘗不是一種保全。

沒有子嗣的八爺不會去爭那個位置,既免了父子反目的局麵,又不會重蹈曆史上被革爵幽禁貶為庶人早亡的覆轍。

四福晉的眼睛掃過八弟妹的臉,眉眼還是一樣的明豔,隻是和從前相比,明豔之中少了幾分咄咄逼人,多了幾分平和,氣色甚好,幸福和安逸都寫在臉上了。

但願八爺的這份深情可以長長久久,而不是如曆史上那樣中途再把人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