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風顫巍巍地舉著骨刺,腳步儘量放輕地靠近李路身後。
以他的身高,他隻能瞄準了李路腰側,還好這個部位有很多軟肉,李路這樣高壯的男人也不例外,雖然殺不死對方,也能讓他受傷。
然而夙羲忽然感到一陣難安。
且不論團風的襲擊能否成功,夙羲乍然有了一種預感,李路走黑心買賣多年都是提頭掙的錢,他絕不會輕易就對被自己扔開的團風放下戒心。
就在團風手中骨刺即將刺入李路腰間的瞬間,李路猛地收回了一隻磨刀的手。
他用力攥住了團風細嫩的腕子,力氣大到幾乎要將這截骨頭擰斷。
團風吃痛大喊,手中骨刺也跟著跌了下去,整個人被這股扭勁兒掰到了地上去。
李路卻立即感覺到小腿一痛,像是被什麼給啃了,低眼瞧去才發現是那不知死活的丫頭又爬了起來。
男人的神經日益緊繃且暴躁,脾氣變得越累越大,十分易怒,一個小孩啃上一口,雖然痛卻遠不及致命傷的疼,仍舊讓李路的怒火陡然暴漲。
他抬起另一條腿去踹抱住自己小腿的錦繡,手上卻還有個小小的團風在使絆子。
拉成細弦的神經蹭蹭地躥火,團風被他猛地一巴掌扇了出去,直接撞在石灶上而後跌落在地。
恰好撞到頭,團風這一摔便立即陷入了暈厥,重新拿回身體控製權的夙羲突然一下警醒,他幾乎下意識便預感到——這也許便是團風的死因。
團風因磕碰到後腦而暈倒於此,李路在一旁磨刀要對錦繡下手。
廚房是半開放式,寒冷的空氣在這裡十分流通,於是夙羲耳畔又依稀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動靜。
今夜並不安寧,比前幾日都要嘈雜一些,難道外麵發生了什麼,改變了城中人的情緒?
錦繡慘叫起來,李路在對她不斷地施加暴力,夙羲忍痛睜眼,乜了過去,視線卻是不由自主避開了錦繡被毆打的身體。
李路當下青筋湧現,劇烈起伏的胸膛可見他十分之激動,他越是毆打錦繡似乎越漸興奮,額角竟然蓄積了薄汗。
以夙羲這個刁鑽的角度還能依稀看見,李路的眼球要比以往凸顯,像是一個活生生的青蛙眼,仿佛要將自己的眼球抻出眼皮之外。
也許……時間快到了……涼西城真正滅亡的那一天。
所以李路也在那條崩壞的道路上不斷下滑,即將滑落至黑暗裡完全覆沒。
夙羲已不再猶豫,他有把握判斷李路即將病發。
這男人本非涼西人,又做賊心虛偷關著六個小孩,負責多人份的食物同樣給他帶來了日益增多的壓力。
此人能堅持到現在著實是難得了,而他的表現顯然已經相當不正常。
——錦繡的叫喊聲太大了,過去的李路根本不會讓錦繡吸引到外麵的注意。
那麼,李路在殺掉錦繡之後會不會就此病發,從而殺死或咬死暈倒在地的團風?
夙羲要堵這一把,他隻有一個人,無人相援,必須涉險。
經過方才兩個小孩的自救與掙紮,廚房裡的骨堆散落得到處都是。
夙羲悄然無息地從身後角落裡摸到了一根尖頭細骨,趁李路背對自己時,他緩緩站了起來。
李路已漸失理智,先前他還會用手捂住錦繡的嘴,現在卻旁若無人地在對一個小孩施加暴力。
他做勾當多年的警惕也被拋卻了,竟是全然沒有去關注身後那個昏迷的小孩。
這一次的疼痛來臨時,李路叫得比錦繡還大聲。
隨即他便如同一根忽然癱軟的麵條,夾住雙腿跪倒了下去。
實際上,他並不能做到這個動作。
那根骨刺正紮在他的臀縫間,隻要他臀部肌肉發力,那處脆弱之地就像有根粗針在移動似的,搗得他鼻涕眼淚同如雨下。
夙羲繞開李路栽倒的身軀,離開之前,他不由自主地在錦繡身邊停下。
這個小姑娘已是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了,李路對她的施暴在這具頗受摧殘的身軀上增加了太多的重量,直接壓垮了她。
夙羲卻很難控製自己的雙腿邁動起來,他眼裡一瞬怔然,隨後蹲下身。
他不是一個喜歡猶豫的人,既然不想看見錦繡死在這裡,那就帶走她。
然而匆匆檢查後,錦繡的腳踝被李路踩斷了,這意味著夙羲以如今團風的身體,即使為錦繡接骨,也絕沒有可能帶她躲開李路的追擊。
夙羲無聲地握緊了手心,卻在這時,他聽見錦繡很輕很輕地告訴他:“團風,你回家吧。”
夙羲愣住了,心尖像是被什麼柔潤的東西輕輕掃過,輕柔得無可捉摸,叫夙羲立即生出一種難耐的燥鬱來。
“……好。”夙羲應下了,也告訴她,“我會回家。”
夙羲飛快奔跑起來,原本頭暈目眩的身體仿佛在寒風裡吹得精神抖擻。
涼西城的雪下不完似的,大塊大塊地落了下來,叫夙羲淋得滿頭是白。
他打開院門,卻在門外撞上了另一個老漢,自幼長於黑市的避險經曆又一次幫助了他,他脫口而出便道:“裡麵的男人在虐待小孩。”
老胡頭根本沒能反應過來,夙羲就已將他的關注度轉移到了李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