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熾盯了他三秒,垂眼:“你不是?”
“……………………”
“你是?!?!”時書十倍音量。
“看你的反應,唯一有機會坐享榮華富貴的金手指也沒了。”
不是兄弟,你到底在說什麼?!時書扼住想揪住他衣領搖晃、跟他申明這件事嚴重性的衝動:“穿越了,我們穿越了!你懂嗎?就這個時候,你還在糾結什麼亂七八糟的男同。”
“我當然懂。”謝無熾道,“我嘗試過包括不限於自儘,拜佛,做法跳大神,呼喚係統,甚至質問蒼天。沒有用,穿越就是穿越了。”
一盆潑天冷水從頭澆下。
“你的意思是?”
謝無熾平靜道:“我們回不去了。除非另有轉機,或是神啟。”
天上一隻漆黑烏鴉“嘎嘎”叫了兩聲,掠過林梢排出六個隱形的墨點符號,給靜默至極的空氣染上了無語且絕望的氛圍。
越意識到處境的絕望,越明白他鄉遇故知的可貴。對眼前的謝無熾並不熟悉,甚至由於對方說話沒有表現出強烈直男傾向,時書有所戒備,但仍不覺對他多了幾分親近。
“……你現在在什麼地方生活?”
“東都城內,相南寺借住。穿來之後無地可去,隻有僧道廟觀施舍齋飯,一日兩餐,得以保全性命。你呢?”
時書抱起小羊羔摸摸頭,大黃一接收到他的目光便把尾巴搖來搖去,很聽話的模樣:“我混入逃荒來的災民當中,到縣城最大的鄉紳府當長工。三個月完全進化成為了一個……村民。現在喂豬喂牛喂羊,隻能說勉強有了立身之處靠本事吃飯罷了。看到這隻狗了嗎?叫來福,以前逢人就咬,見人就吠,現在隻聽我的話。”
謝無熾:“原來如此,敢問貴庚?”
“我十八,二月剛生日。”時書覷他,反複再三,忍不住說出心中所想,“你多大?對了,有人跟你說過,你看人像在看狗嗎?”
謝無熾:“有。”
“那你能不能改改,你這麼看我,我有點不舒服。”
謝無熾:“改不了。回答上一個問題,我今年三十。”
“?”
時書重新抬眼,從他的頭發絲一直看到腳尖。謝無熾瀟瀟身姿立在原地任他打量,海青色僧衣質樸出塵,但穿在他身上沒有寡然無味的寒素感,肩膀反而讓骨骼撐得端正挺拔,那筆挺漂亮的站姿像經過了專門訓練,一雙像岩石般的眸子壓在眉下,十足的鋒利,內斂,隱忍。
“張嘴就來?我不信你有三十歲。”
謝無熾振了一振衣袖:“不重要,隻是我這麼說,聽到的人信就信了,不信的話也隻會以為我長得年輕。”
“那你撒謊乾什麼??”
謝無熾:“沒撒謊。更何況,年輕難道是什麼好事?”
“……你有你的思路,我就不多問了。”
儀仗隊繞過山坳,即將消失在視線當中,時書看時機已到,忽然一把拽過他袖子,拉得謝無熾鞋履前行了幾步,濺起了地上水窪裡的泥點,和他的距離猝然靠近。
時書把白皙俊秀的側臉貼近他,認真地壓低音:“謝哥,目前看來穿越受害者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實話實說了吧,我對你很親切。你要不然不當這個和尚了,跟我走,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我倆找個地方過日子,直接孤立整個古代社會!”
謝無熾垂眼看被拉扯得變形的袖子,還有時書明晃晃拂過的耳珠,上麵一枚淡淡的紅點紮眼:“人和同類群居時會有安全感,你邀請我,我很高興。不過我的胃口很大,你恐怕養不起。”
“你胃口有多大???”時書說,“我這三月也勉強果腹罷了,但還能多養一條狗。以後有多的飯,我吃不完給你?”
“我說的胃口,不是飯。”
謝無熾彆過下巴,打量這片煙雨蒙蒙的山林。他深色的眸中有無限情緒,似乎透過重重疊疊的山巒,覷見了蒼生黎民,亭台樓閣,金戈鐵馬,日暮朱紫帝王宮,煙塵十路凍輪台,拂花亂人影,傳燈散雪飛,一片一片他人看不到的更廣闊無垠的天地。
“這裡是混沌無序,愚昧黑暗,肉食者謀之的封建時代。
秩序還岌岌可危,多事之秋,危險和機遇並存於黑暗森林……真是好,好極了。”
謝無熾雙手合攏,再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素淨樸拙的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