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麼回事——”
時書伸手托住他,喊:“謝無熾你站好——啊啊啊我沒穿褲子!”
“應該沒事……”謝無熾閉了閉眼,神色疲倦,“這幾天覺少。一直在外麵忙,剛才頭忽然暈了。”
“我扶你去睡會兒?能
站嗎?”
“你沒穿褲子?”
時書:“——我問你能不能站!”
謝無熾垂眼,時書冰涼的手一把捂住他眼睛:“不許看!”
他的額頭很燙,時書掌心碰上去時,鼻息拂過手腕。謝無熾似乎笑了聲。
“看看。”他聲音沙啞。
時書猝不及防想到了那個夢,後背脊椎都麻了:“看什麼看?你自己沒有嗎?不看。你還是趕緊睡覺吧哥!挺不讓人省心的。”
時書送他到床上。謝無熾側躺著,道:“我隻睡半個時辰,出去有事。焚屍坑不夠用了,近日起風,有毒的煙霧往城裡飄,輿圖司的人和我商量看個新地方挖。晚點還要去看。”
時書忍不住:“你是鐵打的?”
縱然平日,時書見謝無熾已是十分卷,早起晚睡勤奮勉勵,精力十分旺盛,好像永遠不會疲倦。但近日的事還是超出了負荷,要應對衙門磨牙的公事,整座城池四處奔波,先前挖井人數不夠還要動手挖井。
謝無熾身上運籌帷幄的文人墨香減弱,取而代之是冷冽的煙塵血腥氣。
“事情多,不得不做。”
時書扶他躺倒在床上,手不覺碰到他的手背,燙得灼人。縱然平日謝無熾體溫偏高,這份燙也有些異樣。
時書伸手在他額頭摸了一把:“謝無熾,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覺得你不太對勁。”
謝無熾閉著眼,嗓音啞:“你也覺得不對?”
時書心裡頓了一下:“身上哪裡不舒服?”
謝無熾忽然開始笑,俊朗眉眼笑得鬼氣森森,很少這樣笑:“我哪裡都不舒服。”
……好奇怪,好奇怪。
時書腦子裡浮出個東西,但沒敢往那方麵想,拿扇子替他扇扇:“熱不熱,我先幫你扇風,你能睡就睡了。”
微風輕輕,謝無熾剛闔攏眼皮沒一會兒,有人來,把時書叫走。又半個時辰,謝無熾醒過來,一瞬間腦子裡熱得不堪,耳朵連接口中的溫度幾乎要炸了,整個腦子裡好像被一片熱霧包圍。
……
……
耳朵裡一片寂靜。
謝無熾定了定神,神色陰鬱,他往袖中放了一把鋒利窄刀,拿起架子上的笠帽,將身上和嘴巴裹得嚴嚴實實,身影隱入
濃烈的夜色中。-
時書被緊急叫走,因軍中送來了一批人,如今都隔開了,但凡有咳血發熱,立刻送往醫藥局。
這群人極有活力,坐在一起,時書熬煮湯藥給他們喝,他們便在聊天。
“咱們不會死吧?”
“這瘴癘鬼毒之氣,據說是人一染上就死,也不知道會不會死。”
“運氣好,現在染上的人少了,之前多呢。”
“小聲些,我聽說,先前都準備把舒康府封閉城門,屠城!要是阻止不了蔓延,就把人都殺了,再一把火燒了屍首,以免鬼毒擴散。”
“現在好嘛,擴散少了,人還有得治。”
“屠城?好狠的心!”
時書聽得頭皮發麻,有人把他認出來了:“你是那個花童?”
時書端著藥罐一頓:“怎麼了?你認得我?”
“儺神在上,鐘馗在上,祈福有用!”
跟醫生出手術室聽見病人家屬謝上帝一樣。
時書沒反駁,心想這次要不是有謝無熾,林太醫,還有衙役軍士們,醫藥局的努力,恐怕整個舒康府無法遏製,隻有死路一條了。
子時,接班的大夫過來接替照顧,時書和林陽春一起離開。
醫藥局前身並非醫藥局,而是染坊司,先前的醫藥局占地過於狹窄,本次舒康府遭受瘴癘之氣襲掠後,而染坊又在民叛時,率先被起義的民軍屠殺,先搬到這裡來應急。
每到深夜,染坊司一丁點的聲音都無,時不時響起幾聲鴞叫,十分瘮人。
林養春一路背著手:“謝時書,你有沒有聽過染坊的傳聞?”
“林大夫,你除了愛好救人,是不是就愛八卦,而且還愛亂說?”
林養春:“所以,你聽不聽。”
“……請。”
“這染坊司,平日染的是儀寧花的花泥和果實,紅色嘛,這池子和染缸當中,水波顏色鮮豔,深紅如血。”
時書:“……這種詭異的花種著乾什麼。”
“還讓那些婦人被迫在此染布,不許離開,也不許和丈夫們見麵。此次民叛中的一位土匪呢,正是妻子在此被毆打至死,痛恨之下落草為寇。當這土匪殺入舒康城時,第一件事,便是來這染坊把監管的太監和商人,全部殺了。”
時書:“然後呢?”
“儀寧花水全放乾淨,這些太監官員的血,相形之下,和花居然沒什麼差彆,哈哈哈哈。”
時書:“……慘。”
林養春說:“這還不算慘呢,瘴癘鬼毒之氣,熱毒在肺腑內縈繞,其中一種解法便是割開人體穴位,刺絡放血,恰好,又沿著這條水放出去。”
“我看這染坊就跟血過不去了,”時書說,“不過好在鬼毒之氣馬上要消失了。”
林養春說:“是啊,你那位哥哥真有本事。沒有他,不知道多死幾十萬人。其實是你郎君?不必不承認,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們的關係,也不像朋友。”
“那你就想多了,我和他,確實是好朋友。”
恰好到了分路之時,時書晃了晃手:“再見了,林大夫。”
走到院中,有人在喊:“謝參議?謝參議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