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書轉
過身去,久病之中的舒康府城被他和謝無熾甩在背後,群山綠水的懷抱之間不動如山,剛走出瘴癘的困厄,宛如地獄十八層的鬼門關。
……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從白鷺河順流而下,遇到一條鬆河交界處往下,再走二十裡走,便能看見長陽縣的界碑。
長陽縣不屬於舒康府,而屬於韶興府境內,接近東都腹心有軍隊駐守,因此並未受到此次民叛波及。馬車一路沿著平坦大道走過時,兩岸皆是沿水流居住的百姓,灰牆白瓦,小橋流水,一派其民也淳淳的安樂景象。
時書一個翻身從馬車上坐直:“我們來這兒,幫裴文卿拿什麼東西?”
謝無熾:“沒明說,隻讓拿著那封信找長陽縣鶴洞書院的許壽純。”
“許壽純又是誰?”
謝無熾背靠馬車的橫梁,恰好傍晚,夕陽餘暉落在他的睫梢:“‘新學’領袖裴植同年登科的老友,繼他被鳴鳳司陷害後新一屆的‘新學’領袖,和曹望等名聲在外的大學士聚眾在鶴洞書院講學,閒雲野鶴,仙風道骨,讀書人中聞名遐邇。”
時書看他:“那就是個大人物了?”
謝無熾神色似有思索:“當然。”
馬車駛入長陽縣內。長陽縣雖名曰縣,但卻是韶興府府衙置所,在整個大景都算富饒肥沃之處。果然一進城內市集攘攘,人聲煊赫,商業繁榮隻稍遜色於東都。
眼下正趕上快到七夕,城中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紅線節,不少人家的門口都懸掛上了嶄新的裱紙,一路走去韶興府城在鬨市中紮起的草台班子,左右堆疊了五顏六色的紙製彩燈,有兔子狐狸福祿壽,紅色,綠色,藍色,一群人正用竹竿敲敲打打將一副巨大的架子搭建起來。
時書眼睛放光:“謝無熾,好熱鬨的州府!”
大景民風稱得上開放,對於女子約束不多,眼下又是七夕紅線節,時書一路走見到不少衣著鮮豔漂亮的女孩子擠在一起笑嘻嘻,還有人大著膽子往他身上扔花。
時書被花砸的直躲:“好多漂亮女生。”
謝無熾:“開心嗎。”
“……”
時書懷裡砸了一支香噴噴的美人蕉,便往謝無熾背後躲藏:“還
是受不了了,怎麼都看著我。”
擲果盈車,香風撲鼻,時書紅著臉走到樓台下時,忽然頭頂“彭!”了一聲,有個頂窗戶的鉤子掉下來一下砸到他的頭頂。
時書捂著頭:“好痛,誰啊?”
還沒抬頭,時書便聽見周圍的哄笑:“好俊美的男子,這是被紅線夫人賜福了,要做今年第一個成親的人呢。”
“紅線夫人好眼力,人群中一砸就砸中個白白淨淨的俏郎君。”
“小子,還不快上去?瞧你恰好風華正茂的年紀,被紅線夫人的纏頭碰上,今年指定能生個白白胖胖和你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人兒!”
“…………”
誰?什麼?時書抱著頭一陣亂竄,周圍便有人來拉扯他的手臂,往那樓閣上牽過去,時書頓時有種大學生被強行說媒的感覺。
時書邊被拉扯邊回頭:“謝無熾救救我!”
謝無熾早被潮水一樣的人流給攔在外,他麵無表情看時書被紅衣裳的雜役拉上纏著紅花的樓台,椅子裡一位穿大紅衣服的媒婆,被韶興府當地人稱為“紅線夫人”,看見時書樂得合不攏嘴。
“八輩子沒見過這麼白淨俊秀的後生了嗬哈哈哈哈啊哈哈……”紅線夫人的大手拍著膝蓋。
“……”時書有種家庭聚餐被抓上去表演節目的惶恐感,“你們要乾什麼?我隻是路過,喂!沒有要說媒成親的意思!”
紅線夫人道:“這後生不要怕,討個彩頭嘛!成家了沒有?”
時書:“……沒,沒有。”
“確實一看就是個童子雞,鮮鮮嫩嫩得很呢。這腰還挺有力,要是和他成家也是美事一樁啊!”逗得樓下看熱鬨的人哄堂大笑。
“我們韶興府啊,女兒都比男人強。彆人是千金大小姐拋繡球,咱們這兒是俊俏後生拋繡球。喏,你看這樓台下有哪個喜歡的,就把繡球拋給她,我替你們說媒,保管今天見麵,半個月成婚,再十個月就抱孩子了!”
時書真要瘋了:“誰跟你們抱孩子。”
那個紅繡球還真遞給了他,紅線夫人道:“扔啊,快扔!這台下的姑娘嬸嬸都等著呢!”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哄笑,時書丟下繡球轉身要走,被一群看熱鬨笑嘻嘻的人堵了回來:“扔啊!亂扔都行!不扔不讓你走了
!”
時間耗著,時書眼前一張張招惹喜氣紅彤彤的臉,時書心想:“這韶興府剛來就給人這麼大驚喜啊!”
被鬨得沒辦法,定睛往人山人海的樓台下看,謝無熾一身頎長的白衣站在人群中,一隻袖子讓茯苓牽著,身上一股高雅傲慢之感,臉上沒什麼情緒,漆黑的眼珠一瞬不轉地盯著時書。
紅線夫人催促:“快啊!都等著呢,還沒挑到喜歡的?”
時書:“彆催,我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