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最多半年罷。”衛清昀常年駐守邊關,對瓦剌的襲擾早已視作尋常,語調輕快,“二弟在家中好好孝順母親,出門記得多穿些,莫要仗著身子好便貪涼,嗯?”
少年揚起一個笑:“這些話我早都記下了,祝大哥早日凱旋!”
衛清昀笑笑,戴上兜鍪,抬手親昵地勾了下他的後腦勺,“走了,回來帶你去燈市口吃鄭老伯細麵。”
“好!”
隻是那時誰都不知道,今日一彆是此生最後一麵,生離竟即是死彆。
靖和二十八年春,大周與瓦剌戰於虎略口,七萬大軍儘數覆沒,平嘉公主戰死,祁王失蹤,戰報傳來,皇帝當場吐血中風。
衛府一片縞素,靈幡被料峭春風撕扯得上下翻飛。
少年衛凜站在衛府門口,一身喪服,瘦削單薄。獵獵冷風中,他沒等到大哥的靈柩,卻等來了一隊寒刀出鞘,殺氣洶湧的錦衣衛。
領隊千戶麵目猙獰:“征北副將衛清昀貪功冒進,宣府布政使衛元正抗旨不遵,私開城門,錦衣衛奉旨抄沒犯官衛家,膽敢阻攔者,就地正法!”
靈幡紙紮被扯落,元寶蠟燭灑了一地,一雙雙皂靴從上踏過,衛府中儘是呼號哭喊和刀刃入肉的悶響,不知是哪個緹騎踢飛了一盆紙錢,蒼白的紙錢漫天而下,紛紛揚揚像一場大雪。
再後來……
衛凜已經記不大清了。
隻記得陰冷潮濕的詔獄,鋪天蓋地的血,還有那場大火中,父親和阿娘無力又痛惜的淚眸。
“二郎,活下去!”
“我衛家人都問心無愧!莫要困於仇怨!爹隻要你好好活著,勿忘本心,做個君子……”
……
衛凜睜開眼,右手掌心的傷口已經迸裂開,血跡染透層層細布。
他終究還是成了陰司鬼域裡的一把殺人刀,再也做不得如玉真君子。
值房裡的炭盆不知何時熄了,沒有他的準許,無人敢擅自入內添炭。
他動了動發僵泛冷的身子,披好狐裘,起身走出值房。
屋外又下起了雪,烏雲並不濃密,未曾遮住月亮。
長靴踩過鬆軟落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衛凜慢慢走出北鎮撫司的大門,肩頭落了一層薄雪。
夜色籠罩,月色清冷,折射的雪光映照在他冷淡俊瘦的側臉上。
很冷。
像是走在無邊的曠野裡,不見來路,亦不知歸途。
忽然,不遠處響起一道輕柔甜淨的聲音,脆生生的,將昏暗沉寂的夜色撕開一道縫隙:“夫君,我來接你下值啦!”
衛凜一怔,驀然抬眸。
少女掀開車簾,露出一個兜著鬥篷的腦袋。帽兜邊緣鑲了一圈長長的兔毛,隨風柔柔地拂動著,將她的小臉遮住大半。
她沒用腳凳,直接跳下了馬車,輕快地走到衛凜身前,仰起小臉,笑著喚他。
衛凜腳下微頓。
見他肩頭發頂都是落雪,沈妙舟抬起手,想要幫他拂去。
衛凜反應極快,未等靠近,便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少女的手腕柔軟纖瘦,溫熱細膩。
陣陣熱意從她腕間傳來,絲絲縷縷地滲入他冰涼掌心。
衛凜無意識地加重了些力道,將她拉近幾分,鳳眸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