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它是在求救。
這隻水蛸是和自己一起被人類喚醒的。常日它一直生活在深淵最深處,剛剛索蘭博士說得沒錯,如果論起親緣,波拉姆水蛸甚至和自己是同根同源的物種。
但這並不代表,顧流明一定有義務去救它。
怪物的親緣很弱,剛剛生產的水蛸為了補充自己的營養,就能毫無負擔的把生下來的小水蛸吃下腹中。
母子相替的親緣尚且淡薄,顧流明對它,一點憐憫之心也沒有。
他隻是不想讓水蛸靠近他的人類。
那是他的——身上的氣息、唾液的味道,溫暖的掌心,全部都是他的。
見水蛸恢複了往日的沒精打采,索蘭博士微笑著打趣道:“可能是這隻水蛸特彆喜歡簡老師,才會對他的到來表現出如此強烈的好感。不過,我感覺它可能生病了。”
索蘭說著,抬手打開裝著波拉姆水蛸的箱子,低聲道:“波拉姆水蛸的攻擊力很弱,而且完全無毒,簡老師不用擔心。”
顧流明的視線已經從水蛸身上收回,再一次沉甸甸的落在了簡青身上。
他忽然感覺牙齒有些癢癢的。
他原身的齒列多且密集,根管下流淌著具有腐蝕性的毒液,攻擊力很強。
但化身成人類之後,他模仿著那個叫“顧流明”的人類的基因序列,把身體上的大部分基因表現轉化為了人類的模樣。
但現在,他看著簡青蒼白細瘦的脖頸,仍然忍不住一種想要捕獵的衝動。
這沒道理。顧流明盯著他半晌,心中漫出這樣一句話。
他是邪神,是淩駕於所有生物之上的邪神,理所應當的蔑視和厭惡這些人類。
之所以維持著人形,在這充滿肮臟臭味的人類世界中停駐的理由,也僅僅不過是因為自己缺少的半邊心臟而已。
他的智慧、思考能力和生理極限超脫於一切生物,可為什麼——
他現在還是抑製不了想要捕獵一名人類的衝動?
可他卻一次次的模仿著肮臟人類的行為,甚至學著他們的樣子,不斷地渴求、攫取他的氣息和味道。
當怪物學會了文明社會的準則,這本就是違背天性的事情。
他做慣了深淵之主,麵對簡青時,卻隱隱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失控的感覺。
理智和本能在告訴他——去纏繞、捕獵、撕碎簡青吧。
想要他,就把他據為己有;想讓他待在自己的視線中,就讓他捆縛於觸手織就的牢籠;想要他的氣息和味道,就把他拆吃入腹,永久的享有心臟的美味……
吃了他吧。
所有的觸手再一次從黑暗中席卷而來,高頻次赫茲的聲音回蕩在整條長廊中,使得玻璃密集又疾速地震顫起來: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
紫黑色的觸手如同藤蔓般在地麵生長攀附著,以一種極高的速度朝著簡青一寸一寸地靠近。
先卷上他的小腿,讓他摔倒,黏糊糊的觸手和嬌嫩皮膚相貼,傳達出的觸覺溫熱又細膩;
遊弋的觸手會在那一瞬間順著溫熱的腰肢纏上他的身體,墨綠色的黏液和雪白的肌膚絞纏在一起,透出的氣味將是愉悅又狂熱的腥甜;
最後,那根最細小的觸手會纏繞著簡青細瘦的、孱弱的脖頸,頸骨折斷的聲音是狂歡的前示。
他可以在這個黑暗的、人工建造的洞穴中慢條斯理地分解和品嘗自己的獵物。
對一隻饑渴的怪物、一位狂暴的邪神而言,這簡直……太誘人了。
顧流明幾乎癲狂地想著——
隻有這樣,他才是……他的了。
當那根已經化作實質的觸手將要纏上簡青的腳踝時,變故陡生——
隨著一聲驚叫響起,方才還乖順的仰倒在索蘭博士手中的波拉姆水蛸忽然暴起,柔軟的觸手生長出堅硬的刺,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敲碎了玻璃。
下一秒,水花四濺,在煤油燈微弱的光亮下,瑩綠色的光點朝著簡青的方向迅速襲來。
顧流明聽見了水蛸的聲音,它在說——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波拉姆水蛸沒有智慧,它簡單的主腦神經元傳達出的信息隻有捕獵和進食。
深淵種對邪惡的東西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而塔納托斯邪神的心臟是惡魔的果實,剛才它之所以沒有攻擊顧流明,是因為它判定了自己沒法搶奪對方的心臟。
但簡青不同,他孱弱、蒼白,手無縛雞之力,是完美的獵物選擇。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懷揣著一顆多麼美味誘人、散發著蓬勃香氣的心臟。
水蛸的觸手朝著空無一物的方向探來——
而下一秒,那些瑩綠色的光點在刹那間停頓下來,綠色的熒光飛速暴漲,幾乎照亮了整個空間!
在變幻莫測的詭異光線下,簡青看清了丈夫的臉。
英俊的臉在此刻扭曲變形,變成了猙獰凶惡的模樣,黑沉沉的眼眸中浮現出無數細小如針眼般的複瞳,擠擠攘攘的縮成一團,震顫不已。
四周陳列著的水蛸培養展櫃不堪重負般顫抖起來,在幽綠色的光線下,很快發出了尖銳的爆裂聲——
水花傾瀉一地,沾濕了三人的衣袖和褲腳。
爆裂的動靜驚動了房間中的報警係統,很快,整個黑暗的環境就亮起刺目的白光。
簡青和索蘭驚愕地朝著方才一把掐住波拉姆水蛸的顧流明看去:“你……在乾什麼?”
他身上的衣服濕漉漉的,但仍然給人一種清潔規整的感覺。
顧流明站在無數塊因為神經斷裂而漸漸變得透明的水蛸碎肉中,恢複成一個瞳孔的眼睛望向簡青,目光淡然。
他鬆手,手中攥著的長滿尖銳鱗片的水蛸頭“嘭”的一聲砸在地麵,發出沉悶的回響。
鮮紅的血從掌心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麵,顧流明卻似乎感知不到疼痛,直直地望向簡青,風輕雲淡道:“它很臟,不配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