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昏暗的祠堂內,一點兒光線也沒有。
內外靜得出奇,沒有任何聲音。簡青下意識屏住呼吸,幾乎能夠見自己的心跳。
他感覺到了——
有人……或者說彆的什麼東西,在看著他。
那道黏膩的、沉重的目光,像是能夠在無形之中伸出兩隻手,他拖入泥濘的巢穴溺斃。
簡青越發抱緊了牌位,心跳在這一刻迅速攀升,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他不敢回頭。
他無法確定,他在黑暗看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一會兒,窸窸窣窣的聲音再一次回蕩在空洞的祠堂內。不過,這一次不再是逼近式的輕響,而是象征著撤退的動靜。
簡青緊緊地貼在身後戴著“開山”麵具的神像胸口上,青銅質地的神身很涼,表麵的雕刻突起著,硌在他略微瘦削的後背上,滋味不是很好受。
祠堂內燭火燃燒的氣味和煙火香混雜在一起,在此刻撲鼻而來,倒給了簡青一點兒身在人間的實感。
他僵坐在原地,不敢放鬆身體,就這硬生生地坐了幾個小時。
終於,天放亮。
透過高窗,外麵陰沉沉的天色泛起魚肚白,層層疊疊的雲層下透露著金色的光暈,柔和而靜謐,慢慢地照射在大地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與世隔絕的覺漸漸蘇醒,外麵斷斷續續傳來幾聲雞鳴和人類交談的聲音。
簡青挪動著僵硬的身體,從神像雙膝上跳了下來,卻不敢回過頭看那尊神像。
缺鐵性貧血和心臟供血不足讓他有些眩暈,眼前一片發白,能撐著身旁的供桌閉目休息。
不時,門外就傳來了人的腳步聲和竊竊私語聲:
“不知道那群城裡來的老師休息得好不?”
“這誰知道……唉,自求福吧。”
門上掛著的鎖鏈傳來一道輕響,有人用鑰匙打開了厚重的青銅門,輕輕的推開一條縫。
刺目的陽光從那道門縫透入整座祠堂,那一線陽光薄而長,如一銳利雪亮的刀,劈開了整片黑暗。
簡青微微偏過頭,不動聲色地閉著眼,裝作昨晚一並暈過去了的子。
果不其然,李長青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師,老師,你們醒醒。”
另一個男性村民走了過來,幫著李長青一起昨晚昏過去的那些老師們叫醒。
很快,祠堂就響起了男男女女的尖叫聲:“啊啊啊————!!”
“天、天哪……怎麼有人死了?!”
“他、他睜著眼睛……”
簡青早就知道了這個結局,後腰靠在供桌上,臉色蒼白孱弱,下生長著的纖長眼睫遮蓋住那雙神色淡淡的眼睛。
在他人看來,這位沉默寡言的老師是有些過度驚嚇的反應,沒有人去注意他。
地上的那個叫徐耀明的男老師的頭和身子已經開了。他的透露
滾落到了之前被他拉扯著往外送的女老師腳邊,鮮血噴濺了她一頭一身。經過一晚上,那顆頭顱的眼睛和嘴卻是睜得大大的,讓人能看清他的眼白。
身體的狀況則更慘一些,身上沒有一塊好肉,像是捕獵者來這裡大快朵頤了一餐,他成了自己的食物;衣服被抓得破碎成條狀,像是被什麼又鈍又銳利的東西抓撓過一——很容易讓人想到指甲。
幾個城裡來的老師都嚇得幾乎站不住腳,有些腿軟的互相攙扶著。
李長青倒不像是很震驚,像是已經見慣了這事,歎了口氣,安撫道:“老師你們彆怕,現在這世道,鬨鬼災嘛。哪裡都一,唉。昨天村裡被鬨了兩戶,家裡人一口子都沒剩,祠堂算安全了,你看看你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這不是一個少胳膊少腿的都沒有?過了一.夜就安全啦!”
但經過昨晚的事情,已經沒有少人再對他言計從。一位女老師抗爭道:“不行,你必須在今天晚上之前,給我們安排一個新住處——我的意思是,乾淨安全,有房間住的地方。不然我們今天就下山,好過死在這荒郊野嶺!”
她一出聲,幾個老師都開始附和。
李長青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神色:“好好好!好說好說,老師們彆生氣嘛,咱們山溝溝裡娃兒,好不容易盼來老師們,你們一走他們可得傷心啊!”
他的允諾讓幾位老師都安定下來,李長青又說了些好,引著他們去家裡吃早飯,總算這些人安撫下來。
簡青跟在隊伍末尾,在踏出青銅門檻的那一刻,他側過身,回眸望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