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黑暗的長廊之中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
無數房間中的玻璃門窗、倒置在餐桌上的玻璃杯和瓷盤,都在一瞬間碎裂開來,劈裡啪啦的碎了一地。
黑霧從A1301房門的縫隙中如流水一般流淌出來,像是被什麼東西賦予了生命力一般,迅速地朝著四麵八方蔓延。
它們秉承著主人的意誌,本該延申得無限長,然而,今天不知道是除了什麼樣的差錯,它們就像是被規訓過的栓了繩子的惡犬,根本沒有任何往前探索的機會。
這樣的無助和迷茫很快就傳遞到了季憑舟那邊。
他站在黑霧之中,大半個身體都和那些象征著詭秘的黑霧連接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哪一部分才是他的身體。
“……它們,都不見了。”
“我、我們吃不飽……”
那些黑霧哆哆嗦嗦地說。
Boss的力量來源有很多種,季憑舟的力量比較獨特,他的力量來源於人或者怪物產生的惡念。
隻要有惡念,他就能夠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完完全全地掌握整個副本。
……這也是世界意誌給予季憑舟的特權。
季憑舟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彌散在空氣中,能夠擴散到很遠的地方:“那些人類呢?”
他的聲線很冷,和在簡青麵前表現出來的聲音完全不同,像是浸泡在了寒冰之中,無論多麼溫暖的溫度都捂不化。
黑霧戰戰兢兢的回答:“我、我們看不見……”
惡念太少,那些能夠提供出源源不斷地惡念來充作力量來源的小怪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不見了。
這些以惡念為食的黑霧無法成型,更無法擴散到更遠的地方去,頂多隻能在季憑舟的周圍尋找。
但,對於季憑舟而言,在這麼大的盛大公寓中,隻憑他的力量,在一個晚上很難找完。
玩家們白天是看不見小怪的,但是,有一個人可以。
幾乎是刹那間,一個名字就浮現在了季憑舟的心中。
那個他無比珍惜的……不可觸碰的名字。
是簡青。
簡青再一次背叛了他,他從自己的身邊逃走了。
他本以為……本以為簡青會留在他身邊,和他長相廝守,再也不會再與他分開。
被背叛的憤怒在季憑舟的心中熊熊燃燒起來,就如添了一把柴火的火焰。
他本以為自己會暴怒,然而,事實證明,季憑舟真的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生氣。
是啊,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上一次,簡青承諾了不會離開他,但仍然會去和彆人合作,以求離開他的身邊。這一次可是連承諾都沒有了。
他們都是在刀尖行走的人,互相欺瞞的戲碼玩了一遍又一遍,季憑舟早該知道的。
但為什麼,他的心卻像是空了一塊,血肉撲簌簌地朝下落著,讓他的心臟都變成了一個無底洞,急
需著什麼東西來填滿它。
一個聲音在他的身體裡高叫著——
毀滅他們吧!
把這個副本都毀掉,這樣的話,他就能永遠的和簡青長眠在一處了。
他會在一場永無止儘的噩夢中儘情的擁抱他、親吻他、占有他,將他牢牢的鎖在自己身邊,叫簡青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
這看上去明明是虛無縹緲的事情,但對季憑舟而言,卻是求之不得、在心中默念了千萬次的真實。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膨脹著,讓季憑舟跌入了一個對未來暢想著幻覺的深淵。
他沒有發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徹底化為黑霧,血肉如秋日中的落葉一般撲簌簌地掉落下來,露出了其中森森的白骨。
眼球迅速的乾枯,從眼眶脫落,跌入了黑霧纏繞著的黑海之中。
空了的眼眶很快又被黑霧填補起來,一顆新的眼球慢慢地從紅豆大小生長成了原來的大小,但它們似乎找不到原有的焦點,無力茫然地在空中滴溜溜的轉著。
遠遠望去,那副白骨被黑霧纏繞著,不斷有肢體從他的身體上掉落下來,又有新的四肢從斷口處生長出來,就像是一隻沒有感情的不死怪物,恐怖至極。
季憑舟不在乎自己變成什麼樣子。
他曾經隻是害怕簡青不喜歡自己那副變成怪物時的樣子,但是,現在簡青已經離開了。
他要把這個世界的能量都爆裂至坍縮的狀態,就像一顆小行星脫離恒星的引力一般,徹底和“七日之約”的能量場脫節。
他會在這個地方,和簡青永遠在一起。
和簡青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在一起!!!
一團濃得幾乎化不開的黑霧團結在他的手掌下,黏稠的黑色物質滴下來的水液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腐蝕出了幾個大洞。
季憑舟恍若未覺,他慢慢地朝著門外抬腳走去,絲毫不在意外界的變動——
直到,他行進的動作被什麼東西擋住了。
一道出乎於世外的聲音自他腦中炸響,如同一道驚雷——
“尊敬的員工,您好。係統自動檢測出您現在已經產生了較強的自毀傾向,您已經嚴重觸犯了員工守則第233條,現係統已對您采取了一些自動防暴措施,請您平心靜氣,等待係統指示。”
“您好,這裡是127號接線員,您現在遇到了什麼困難嗎?請不要嘗試毀滅副本或自毀,這是極其危險的事情,您的能量將被回收,您的願望也會落空——請不要這樣做!”
季憑舟像是聽到了什麼能夠讓他振奮心神的東西,那雙迷離的眼睛在某一瞬間變得清明起來,又迅速地黯淡下去,如同行將就木的星辰。
……願望。
好一個願望。
每個來這裡就職的員工都可以許一個願望,隻要完成999次任務,就可以獲得實現願望的機會。
而他來到這裡,許下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
個願望(),就是再一次和簡青相見。
可現在……
簡青不願意見他了。
他背叛了他(),去投靠了彆的人——
“願望”二字本應該如此美好,可對於現在的季憑舟而言,這簡直是提醒他失敗的赤.裸裸的嘲諷。
他冷漠的扯了扯唇角,擠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願望?我不需要那東西。”“我想要什麼東西,我會自己去取。”
世界意誌冷冰冰的聲音帶著人性化的色彩,那一抹人類才有的不解和困惑與機械音融合在一起,顯出一種不合時宜的生硬古怪。
“我很遺憾地告知您,您不能這樣做。”世界意誌冷漠的提示他,“請在這裡等候最終審查後,世界意誌做出的決定。”
話音落下,季憑舟全身的肢體仿佛都被無形的力量給禁錮起來。
他沒有掙紮,垂著眸,眼睫隨著呼吸輕輕地拂動著,那雙黑沉沉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像是一塊純度極高的無機質黑曜石,連一絲光都透不進去。
他低下頭,喃喃地開口,不知是對世界意識說,還是在對遙遠的另一個人說:“青青……青青……我會找到你的。”
·
另一邊,12層的活動室內。
這裡終於點起了自從進入副本之後,玩家就沒有點起的燈。
幾個玩家團團圍坐在會議室的桌前,人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疲憊,但在明亮的燈光下,卻顯得精神抖擻。
開燈是簡青的指令。
這些玩家遲疑了許久,疑問幾乎塞滿了胸膛,但沒有一個人問了出來,都乖乖照做了——
要是這些事情放在前幾天,簡直就是找死。
《神婚》副本中的boss邏輯就是晚上出沒,那些小怪們並不會在白天出來,相應的,玩家也不會看到他們。
簡青叫他們在白天對著那些空白的天花板、牆麵胡亂攻擊了一通之後,就讓他們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活動中心,非常理直氣壯地占領了副本公共區域的位置,還點起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