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緩緩地上升,稀疏的陽光漏過林梢,在地麵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斑。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響動,驚起一行撲棱棱飛起的飛鳥。
在一處巨大的圓形低地中,無數深綠色的草木似乎按照自己遵循的法則,亂中有序地朝著最中間牽連。
一顆有著三人才可以合抱起來到的樹乾的巨樹矗立在最中央,如同巍峨的巨人一般伸展著枝條。
早晨雲霧未歇,那些枝葉甚至要長到雲層中去,方才牽起的無數綠草如同一根根輸送營養的管道,將整個低地構築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簡青站在這片圓形的低地邊沿,感受著低地最中朝著四方吹來的微風,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
是的,他真的曾經來過這裡。
在這棵千年巨樹的襯托下,他就像造物主麵前的一隻螻蟻一般,渺小而脆弱,也許隻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
然而,站在簡青身側的蘭恩卻並沒有被反襯得更加渺小。
它立在原處,脊背上的那兩扇翅膀輕輕地扇動著,這樣的小動作卻並沒有為蘭恩帶來任何容易被接近的錯覺,它仍然高高在上,一舉一動中都透露出和這個世界的不融洽,宛若另一個維度的生物:“這就是世界樹。當初你來這裡的時候,世界樹應該還沒有老化得這麼厲害。”
順著蘭恩的話,簡青抬頭看,果然,在那些鬱鬱蔥蔥的枝葉之中,他看見了一些凋敝的枯枝和已經變得焦黃的菱形樹葉。
那些都是世界樹衰老的證明。
“是的……”簡青轉過頭,認真地看向蘭恩,企圖在它的雙眼中找到悲傷。但很可惜,簡青並沒有。
他隻好收回目光:“當時我跌落到這個山穀的時候,隻有六歲。這棵世界樹很大、很蔥鬱,生機勃勃,龍巢也沒有現在這麼毫無生機。”
簡青垂著眸,記憶中模糊的場景在緩慢的變成真實,在他的腦海中如同電影膠片一般,慢慢的開始演映。
六歲的時候,簡青曾經在族人照料不周的情況下,跌入到一個山崖中。
他在裡麵遇見了長著翅膀的、像是獨角獸一樣的生物,它們友好的接待了他,像是哺育自己的幼崽一樣善待他。
那棵現在正矗立在自己麵前的那棵世界樹,如當年一般驕傲地挺立在這裡。
隻不過,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小孩,後麵的很多記憶都慢慢的模糊了,淡化成了深藏在內心深處的一場荒誕離奇的夢。
而現在,簡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些夢境,竟然都是現實。
他低下頭,有些怔然地看著安靜地平躺在掌心中的鱗片——
這是當時那隻救下他、親手撫養過他的龍,送給他的東西。
也許是前幾l天,在打鬥之中他不小心弄丟了,又被蘭恩撿到,還給了他。
“謝謝你。”簡青說,“但是,你是怎麼認出來這個東西是龍鱗的?是你們一族的龍嗎?”
“是的。”
蘭恩側過頭,那雙冰冷的紅瞳完整的倒映出簡青的模樣,但不知為什麼,現在的簡青已經並不覺得它很可怕了,也從中讀不出任何凶惡的意味,“準確來說,它是我父親身上的鱗片。”
父親!
簡青眼前一亮,眸中溢出的都是說不出的驚喜。
原來蘭恩救他不是因為它把他錯認成了自己的幼崽、也不是為了彆的——
它就隻是在他身上察覺到了自己父親的痕跡,所以才手下留情的。
這樣的念頭卻並沒有帶給簡青任何挫敗,他有些興奮地笑了起來。
“竟然是你的父親嗎!”簡青眨了眨眼,“好巧啊!它現在……”
簡青說著說著,忽然感覺到了不對勁,回味過來之後,才發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一個事實。
蘭恩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條龍了。
也就是說,它的父親、乃至於其他的親人、族人,都已經不在了。簡青剛才這樣問,應該會戳痛它的。
這個認知讓簡青有些痛苦地蹙著眉,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它:“抱歉……你還好嗎?”
“還好。”蘭恩並沒有簡青想象中的生氣、或是傷心。它仍然站在遠處,明媚的陽光絢麗地晃過它的雙角,洇出一片琥珀質感的深棕色,“時間太長了,已經沒有什麼感覺了。”
簡青自覺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著蘭恩這邊挪了挪。
見它沒什麼反應,細長的尾巴仍然在空中不輕不重的掃動著,簡青默默地挪得更近了一些。
他伸出手,自以為很不起眼的輕輕落在蘭恩的身上,輕輕地拍了拍,權當作安慰——
然而,蘭恩卻不明白這個動作代表的意思。
它倏地垂下頭,速度快到幾l乎讓簡青嚇了一大跳:“你在乾什麼?”
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