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當空,今日是個晴朗的夜。
在某處隱秘的小山頭,一頭巨獸正趴伏在地上,安靜地棲息著。
蘭恩現在的狀態也不是很好。
每天它都會和簡青再一次,因此,從沒在他麵前露出過這種疲憊而痛苦的神色。
它蘇醒的時間……對於一隻龍而言,太長了。
蘭恩需要休息,長日的玩鬨和飛行已經讓蘭恩的體力大不如前。身體不止一次地在提醒著蘭恩,該進入休眠了。
但是,蘭恩知道,龍族的每一次沉睡,都要長達二個月以上,在這二個月中,它完全無法保護簡青。
這對現在的簡青而言,實在太危險了。
蘭恩需要保護他。
他因為自己而離開了人類,與人族完全決裂,現在丟下他,這是任何一隻重情重義的龍都乾不出來的事情。
它微微蜷縮著軀體,那雙在平日中顯得很明亮的雙眼在此刻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層紗,讓人看不清楚它的神色。
北極星已經緩緩滑到頭頂的方位,距離簡青離開,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他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可是,蘭恩察覺,那個城邦安靜的出奇,就連一聲狗叫也沒有。
風平浪靜的就像是無風的海麵,不知道海底會有怎樣的暗流湧動。
蘭恩重新收拾好精力,在“去看看”和“再等等”兩個選擇中遲疑了一秒,隨即選擇了前者。
它走到了一個迎風坡,從城邦吹來的溫熱的、夾雜著人類生活氣息的風經過蘭恩,它卻像是嗅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那雙原先還灰蒙蒙的眼睛倏地變亮,像是點燃了一叢火焰。
……是簡青,是簡青的味道。
痛苦的、苦澀的味道。
蘭恩不再猶豫,刹那間燃起的怒火灼燒著龍的神智,它抖開翅膀,朝著城邦內飛去。
也許是蘭恩的錯覺,它總感覺自己越靠近,空氣中的血腥氣味就越重。
其中夾雜著其他人類身上所攜帶的惡臭,令它有些不適。
不知為什麼,它靠得越近,方才在風中嗅到的、獨屬於簡青的味道就不見了。
它站在了城門上,極目遠眺,在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邦內搜尋,呢喃著一個名字:“簡簡……”
它要把簡青帶走。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更加猛烈的風,方才被其他人類的氣味遮蓋的風帶來了新的傳訊。
是血的味道——它和簡青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在夜風中顯得極其濃烈。
蘭恩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它追尋著氣味傳來的方向,不再遲疑,徑直朝著那個方向飛去。
很快,蘭恩的視野中,就出現了一處空曠的廣場。
這裡應該很久沒有被啟用過了,四處都透著亟待修繕的荒涼。
在一堆乾枯的草中,蘭恩看見了它心心念念尋找的人類。
那個人類和它剛見到他時那樣,倒伏在地上,身形消瘦了不止一點半點,像是這麼多時日,它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一點兒精神氣,都在今夜的這個鬼地方消磨乾淨了。
蘭恩眼眸中燃燒著的火焰似乎更旺了一些——
它沒有顧著發火,降落到簡青身邊,害怕自己翅膀帶來的氣流會傷害到簡青,輕輕地收攏翅膀,嗓音低沉,透著人性化的溫柔意味:“簡簡,我來了,你還好嗎?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呢?”
簡青已經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他虛弱地站都站不起來,更沒有任何力氣去回答蘭恩的問題了。他隻是掀了掀眼皮,原先渾身長了刺一般的戒備如潮水般退卻,放心的貼在了蘭恩身上。
蘭恩將人攬在懷中,小心翼翼地讓簡青像往常一樣趴在自己身上,全力扇動翅膀,想要向外麵飛去。
然而,現在並不是逃脫的最好時機。
不知什麼時候,原先風平浪靜的廣場旁邊的草叢裡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蘭恩聽力極佳,意識到了什麼,即使躲過了衝在最前麵的那個居民的木棒——
“它發現我們了!!彆猶豫,快把它打死!你們知不知道能賣多少錢!我們城邦的興旺發達就在眼前了!”
隨著這聲召集,蘭恩敏銳地發現,周圍的草叢中不斷衝出了越來越多的人。
這個城邦的位置偏遠,城建也落後,和外麵交流的信息很少,自然武器不精,沒辦法像其他大城邦推出的屠龍勇士那樣,用□□對龍族造成傷害。
他們的武器很原始,大多都是一些長槍和大刀,但是人數很多,在數量方麵也足以壓製勢單力薄的他們。
蘭恩的眼睛裡映出了黑夜,也映照出了這些為了利益趨之若鶩的卑劣人類。
它借助四周的地形,好幾次都是險之又險地勉強避開那些棍棒,也許是顧忌著簡青還在這裡的緣故,蘭恩並沒有大開殺戒,而是點到為止,防守為主,並沒有主動攻擊。
蘭恩一翅膀揮開那些偷襲的人類,耳畔傳來一道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蘭恩。”簡青的聲音很小,低低的,氣若遊絲,仿佛稍大一些的夜風就能將他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
他伸出手,在蘭恩的背上胡亂摸索著,終於,在摸到熟悉的雙角時,簡青才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