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青這場病持續了半個多月,看上去才好了一些,至少可以爬起來四處活動,不必像之前那樣臥床休息了。
秋天已經過去,不知從那天開始,山穀中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冬雪。
簡青裹著溫暖的皮襖,麵前的火堆劈裡啪啦的輕輕作響,龍巢中四處彌漫著食物被炙烤後散發出的濃烈香氣。
這場雪下得不小,多餘的積雪甚至蔓延到了簡青和蘭恩居住的洞口,被溫暖的火焰一烤,就化成了一堆積水,浸濕了洞穴口的乾草。
等到太陽出來,積雪開始融化後,簡青才有力氣爬起來清理這些被雪水弄濕了的乾草。
蘭恩正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曬太陽。
它漂亮的雙翼攤開來,暗紅色的骨翼在流淌的陽光下呈現出一種隱約的金屬質感。龍族是一種戒心很強的動物,隻會在完全認為自己是安全的,它們才會放下警惕,將自己最脆弱的脖頸和腰腹全無保留的展現在外。
這種時刻,一直纏繞在蘭恩身上的、屬於獵食者的氣質忽然弱化不少,它看上去不再是那個無所不能的龍族的王,而像是一隻小小的蜥蜴、或者說喜歡曬太陽的貓。
簡青斜斜地靠在門口,身影被漸淡的日光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和搖晃著的草木陰影混淆在一起,模糊了邊緣。
也許他的想法並不是錯覺,簡青總覺得,他麵前的蘭恩似乎虛弱了許多。
這種虛弱並不來自於蘭恩的外表,而是更深層的什麼東西。
他好幾次都想開口叫住蘭恩,哪怕問一問也好。
但是每次一對上那雙漂亮的眼睛,簡青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不應該插手蘭恩的選擇的。
人和龍之間的溝壑很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填補起來的,他也不願意看著這道溝壑在自己眼前,變得越來越深不可測。
他不該插手的。
掰著手指算一算,簡青發現,他們有將近一個多月,都沒有從這裡出去了。
蘭恩已經是見過了外麵的天空的龍,現在應該很無聊吧……從它現在的表現來看,它應該是很想從這裡出去看看的。
要是他不在蘭恩身邊該多好。
一隻全知全能、無往不勝的龍,根本不會懼怕外麵的世界會對它造成多大的威脅——
它是站在這個世界食物鏈頂端的猛獸,無論什麼,隻要它想,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根本不用在意在它們眼中宛若一粒塵埃般渺小的人類。
毫無疑問的,蘭恩是在顧及他的感受。
簡青卻並不喜歡它的“遷就”。
如果他和蘭恩在一起,並不能讓他們倆同時都快樂,那麼這種“遷就”,是毫無必要的。
簡青觀察了一會兒,也許是蘭恩察覺了他的身影,忽然翻了個身,靈巧迅捷的恢複了原先那個“凶猛”的模樣——
“簡簡?”
它看上去高大又威猛,隻是遙遙望上一眼,就能讓窺視
著它的所有東西都聞風喪膽,生出想要逃離的想法。
……如果忽略它望過來的那雙眼眸清澈又明亮,裡麵帶著都是毫無雜質的溫情。
這種與它身上氣質相悖的神色奇妙的融合起來,讓簡青抿著唇,有些驚歎。
原來,一個人類對它的影響,竟然有這麼大。
“嗯?”他輕聲應答著,朝著蘭恩望去,“怎麼了?”
“你的身體好點了嗎?”蘭恩的聲音很溫柔,讓人絲毫不能將這道聲音和它實際上的長相聯係起來。那道聲音裡麵沒有一點兒粗俗無禮,反而像是怕自己說出一道音量過大的聲音,這樣就會驚擾到麵前那個孱弱的人類一般,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今天看上去開心很多。”
簡青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蘭恩這個說法:“應該好得差不多了?”
他不想看蘭恩在這裡像是坐牢一樣待著,提議道:“要不要出去看看?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就在周邊看看,不去那些人類的大小城邦,你覺得怎麼樣?”
蘭恩似乎對這個提議感到了一些訝異,眨了眨眼睛:“你想去嗎?”
“嗯。”簡青站直身體,聳了聳肩,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健康一些,一邊對著蘭恩說,“好久沒出去過了,有點想看看龍巢外麵的世界發生什麼了。”
“好。”蘭恩同意了他的提議,仔細的觀察著簡青臉上的神色,“我們就去周邊轉轉。”
簡青的話像是安撫,重複了蘭恩的話:“嗯。我們就去周邊轉轉,很快回來。”
·
整整一個月沒有外出,簡青的身體比他想象得還要激動。
坐在蘭恩的脊背上,如往日一樣升起來的時候,簡青察覺自己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一下一下的撞擊著肋骨,幾乎讓他察覺了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悶痛感。
今天是個晴朗的天氣,地上的雪都融化了,未退的白雪和草叢中青黃一片的顏色混雜在一起,在高空中看去,就像是一幅色彩斑駁的印象畫。
簡青抱著蘭恩的角,親昵的貼在它身上,清風吹起他鬢角一綹垂下的稍長頭發,衣角也被風吹得微微鼓起,他想是在想些什麼,又一邊輕聲低語:“雪要化了。”
“嗯,雪化了。”蘭恩應答著他的話,“下下個月,就可以看到花開了。”
簡青的聲音很低,再加上被風吹散,落到蘭恩耳中的時候,實際上已經不剩下什麼,但是蘭恩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那些話語就像是從它自己的心中發出的一般,清晰極了:“蘭恩。”
蘭恩應了聲,過了一會兒,卻又沒有等到簡青的下文,才有些遲疑的詢問道:“簡簡,怎麼了?”
簡青用臉頰蹭了蹭蘭恩冰涼的角,微微眯起眼睛,長而密的睫毛攏到一處,在稀薄的日光下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沒什麼,我隻是在想,蘭恩,我能看到嗎?”
“看到什麼?”
簡青的目光望向邈遠的天際,那裡有淡淡的雲層,盤旋在雲中的飛鳥,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