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塵卻沒有再說話。
他隻是無聲地帶著簡青穿梭過一個有一個真實的場景,像是方才那些帶著曖.昧和誘導的對話從來沒有存在過。
最後，他們站在了一處高塔上，低下頭,就能俯瞰整個倫敦的景象。
熙熙攘攘的人排著長隊,站在街道上，手中持著橫幅,上麵用黑色的加粗字體寫著“拒絕讓利,人權至高無上”的話語。
藺塵終於開口，垂下手,輕輕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臉：“小簡同學，有什麼感想？”
“沒有感想。”簡青的臉上湧現出熟悉的疲憊神色，低聲道,“隻是覺得,這樣很沒意思。你並不想要建立新的階級,對嗎？”
藺塵沒有絲毫被看破的神色,回望著簡青：“如果我想呢？”
“你不會想的。”簡青沒有給他留麵子，“如果你想的話,從一開始,你就可以憑借你身體裡的血液,創造一個隻效忠於你的、無比忠誠的狂熱團隊,他們就是你最為忠誠的信徒，永遠追隨你，永遠擁護你——這可比現在這種需要通過大混戰，選出新頭目,你再取而代之的方法聰明許多。”
簡青低下頭，目光落在他的胸口前，想起方才藺塵避而不答的那個問題,半晌，才重新緩緩開口：“比起奴役他們，你更想要的東西並不止這些，對嗎？”
兩人之間沉默的僵持著，連冰冷的空氣都顯得膠著起來，不知過了多久，藺塵才開口，低聲笑了笑，沒有一點兒被戳穿的神色，仍然是輕鬆的：“是啊，小簡同學，還是你最懂我。”
他移開眼睛，不再望著簡青，而是看向遠方：“比起什麼統治、奴役這種不符合現代社會價值觀的詞彙，我還是更喜歡自相殘殺這個有趣的點子。”
藺塵的聲音散在分鐘，卻像是警鐘，一聲聲的在簡青耳中敲響著警報：“社會達爾文主義，你應當聽過這個詞。物競天擇的準則，永遠存在——相比之下，這個詞彙來得更加仁慈，也更加有趣，你覺得呢？”
簡青一動不動的盯著藺塵的眼睛，想從那雙總是喊著說不清道不明神色的眼睛裡看出一點兒端倪。可藺塵向來是隱藏情緒的高手，饒是他也沒辦法從藺塵那裡得來任何一點兒對方在此刻不想透露的消息。
但是——現在，他獲得的信息，也已經足夠了，不是嗎？
他知道藺塵到底想要什麼了。
他想要的不僅僅隻是這個社會，更是這個社會經過漫長的掙紮、內訌後建立起新的社會體係後，他再一擊摧毀的樂趣。
那對於災後重建後心靈和身體都受到重大創傷的人類而言，將是滅頂之災。
如果想要製止這一切的發生，簡青能做的事情，就隻能嘗試著將藺塵重新拉回人類的陣營，告訴他，這樣做隻會讓所有人滅絕。
藺塵似乎讀出了他眼瞳中震顫的神色，輕笑了一聲，方才危險神秘的氣質蕩然無存，此刻的藺塵，更像是那個一天不見到他，就會吃醋的大學教授：“這是，被我嚇到了嗎
？”
“您應該問的是，如果我沒有被你嚇到，我現在還好嗎？”簡青冷淡地回答，“畢竟和您這樣的大瘋子交鋒，我的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可我做的事情很少。”藺塵像是無奈，攤開那隻空閒的手，“你以為那些人是平白無故被我‘汙染’的倒黴蛋嗎？與其這樣用怨恨的語氣責怪我，不如，你親自問問他們，到底是什麼引誘了他們，讓他們成為了惡魔的子嗣？”
他的語調輕柔，仿佛和風揉合在一起，穿過了呼嘯的山林、料峭的枝頭，來到了無數年之前，那個血流漂櫓的戰場。
麵前的母親身中三彈，在疲憊而痛苦地合上眼睛之前，她對藺塵說：“……小心。”
能讓一隻魅魔小心的，就隻有他們朝夕相處的人類。
自此，他的母親就“失蹤”在了人間。
“這個世界上，並不隻有我一個人是惡魔。惡魔不在人間，它們總是活在人們的心中。”
“一百八十年前，人們第一次發現了惡魔的影子。那是一個被刊登在報紙上的高齡老人，她那一年138歲，可是容貌仍然像是一十歲的妙齡少女。根據記載，那是第一次在近代被人們發現的惡魔。”
“惡魔大多年華永駐，他們有著遠超人類的壽命和能力，但並不是每一隻惡魔，都有很高的戰鬥力。女性惡魔年輕、漂亮，因此在數次人類和惡魔的交鋒之中，不少惡魔被人類俘獲，和人類生下的子嗣獲得了惡魔的潛藏基因。往後一百多年，那些獲得潛藏基因的人類代代相傳，卻因為基因中所含的、屬於惡魔的基因越來越少，很少有人生長出屬於惡魔的生理特征。而現在，我成為了後天催化因素，讓他們更多人，奔向自己母族的懷抱——”
藺塵轉過身，望著簡青，忽然笑了笑，可那淺薄的笑意還未到達眼底就消失了，顯得那雙漆黑的眼眸越加冷漠、冰涼：“簡青，你根本無需擔心的。”
“那支高濃度的藥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成為惡魔的條件，你是一個最普通的人類。”藺塵皮笑肉不笑地補充，“……而並不是，人與惡魔生下的子嗣。”
簡青麵不改色，似乎並不為這個天大的醜聞感到吃驚，也沒有去追究他過激的話：“所以，你是第一個主動成為惡魔的混血人類，是嗎？”
藺塵明明在他身邊，聲音卻飄渺極了，像是從遠方的高處傳來的絕唱：“是。”
“能告訴我，”簡青問，“你是什麼時候察覺自己是一個惡魔的嗎？”
“當然。”藺塵微笑道，“當我想用鉛筆刀殺死那個在我背上塗鴉的同學——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名小學生。我很想看看，當他的鮮血從我手中噴射出來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想知道，這樣的人，血管裡流動的血，到底是不是臭的。而我知道，世界上有其他惡魔的時候……”
“是初中，你再一次被欺負，從那些人類孩子的眼睛裡，讀出了惡魔獨有的、燃燒著熊熊惡意與欲望的眼睛——那應該是一
雙，隻應在地獄中出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