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立刻屁滾尿流地出了門。
他的身體還扒在門上,企圖從實驗室上方的透風窗往裡看，卻對上小白冰冷的紅色眼睛，像是無聲的警告。
陳帆：“……”
好好好,現在他連隻老鼠都惹不起了。
他走後,很快，簡青的聲音就在空蕩蕩的實驗室之中響起來：“看來根本不用我承諾回去了。”
簡青垂著眸,看著“小白”,簡直被氣笑：“藺塵，你花這麼大勁乾什麼呢？直接讓我出去,如果發現我有想跑的意圖，就直接現身殺死我。不用費那麼多心思，對不對？”
小白——藺塵——罕見的沉默了一下,隨即小聲為自己辯解：“我沒有監視你的意思。”
“那你現在正在做什麼呢？大教授。”簡青麵色不改,仍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可是藺塵知道,簡青已經生氣了。
他似乎總是脾氣很好，在和他剛認識的時候尤其。
雖然陳帆總是給他找麻煩、藺塵強迫他去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他也從未看見簡青真正的生氣過。
但現在不是了。
藺塵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跟出來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也許基因中天然隱藏著的機警告訴他,不要去相信任何一個人。
換言之,簡青說的其實沒有錯，他也許在潛意識中，真的不相信他。
可是他的眼神那麼冷，不含著任何一絲溫度,讓藺塵組織好的解釋都潰不成軍，完全敗在簡青的手下。
在這方麵，藺塵永遠不是他的對手。
仿佛隻要一個失望的眼神、一個冰冷的笑、唇瓣彎起的一抹弧度,就能讓他神智儘失，將整個人都維係在他的身上。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論是換了還是痛苦，都是他所在意的。
明明他是站在世界上的金字塔最頂端的那個人，也不能避免這種痛苦。
隻要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他就會被輕而易舉地傷害。
而握著尖刀的人，能夠傷害他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隻有簡青而已。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簡青抬起眼，“也許我都不需要問你，因為答案很明顯，你不信任我，這是第一個原因；你不想讓我把你精心準備的所有東西都損毀，這是第二個原因。”
藺塵從未感覺到有如此窒息的時刻，仿佛空中有一隻大手，攥緊了他的喉嚨，緩緩的收緊，直到氧氣全部都消失無蹤。
下一句，他就要和他說分手了吧。藺塵想。
畢竟，簡青是如此完美的一個人類，而他是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惡魔，永遠也無法光明正大的和他走在一起。
可是他永遠不能離開他啊——
簡青知道的，與其讓他離開他，不如直接判他死刑。
他寧願死在愛人的刀尖，而不是某個陰暗潮濕的角落。
“但是，即便我承諾過無數次。”簡青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穿
越時空的界限，落在他耳邊，就像是某個清晨耳鬢廝磨時發出的輕語，“你不信任我愛你。”
這句話輕飄飄的，比鴻毛還要輕，可是卻如一聲炸雷一般落在藺塵耳邊，將他的靈魂都劈出一條裂隙。
他愛他……他竟然是愛他的嗎？
在靈魂的劇烈戰栗之中，耳畔簡青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以我的靈魂起誓，藺塵，我永遠不會和你分開。無論你是藺塵，抑或是其他人，我們生來的命運就捆綁在一起，無論你在與不在，我都會一次次的穿過阻礙，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會和你相愛——”
天光倒映在簡青明亮清澈的眼睛中，他的聲音柔和悅耳，像是在哄一隻炸毛的小貓小狗：“這次，你信我嗎？”
·
半個小時後，第一批鎮靜劑被運輸到了收容所。
領導精心挑選出了十來個有犯罪前科的感染者人類，在他們的劇烈掙紮下，使用霧化方法，將鎮靜劑平均的灑入室內。
隨即，第一批感染者陷入了長久的沉睡之中，他們身體上的惡魔特征緩慢的變小，退化，最後完整的消失在身體中，仿佛那些恐怖詭異的異變隻是一場荒誕無理的夢。
簡青的計劃奏效了。
接下來，簡青的幾天都忙得頭打腳後跟——
先是跟著導師他們采血，分析感染前後的各項生命體征，隨後召開學術研討會，將整個轄區內的感染者全部收容起來，集中鎮靜。
第三天淩晨，簡青站在郊外的一處收容所外，導師站在離他兩步的位置上，眼睛裡帶著說不出的感慨。
“這一切應該是真的要結束了吧。”也許是這個夜晚太淒清，和任何一個春夜一般，導師自言自語一般詢問，“春天都要過去了。”
“是的，都要結束了。”簡青垂著眼，目光落在綠油油的草坪上。夜風侵襲，自由的穿行在樹梢之間，帶起一陣輕柔的微風，樹葉跟著沙沙作響，“α因子的原料是藺塵的血液，進入人體之後，會有半個月左右的反應期——也就是之前我們說的潛伏期和預後反應。但是人體本身就是會代謝的，α因子很快就會隨著人體正常的生理活動排出體外，這個世界上，最終還是隻會剩下一個惡魔。”
導師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無厘頭地問：“小簡，那什麼，他對你怎麼樣？”
簡青一愣，沒想到曆來肅穆莊嚴的導師會問這樣的問題，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道：“挺好的。”
導師遲疑的挑眉，明顯是在回憶著什麼：“不是說……”
“……”簡青，“陳帆師兄是開玩笑的。我和藺教授相處得很好。”
導師雖然還有些疑慮，但聽他這樣說，還是最終放心下來，沒有再提這件事。
他上了年紀，不太能熬夜，等到這一批的鎮靜劑注射完畢，就先行離開，和大部隊返回了學校。
簡青一個人留在原地，慢慢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