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五點,小劇場的其餘三位工作人員陸陸續續上班,要趕晚間劇場的演出。
先到的是鄒華傑的捧哏搭檔宋璵璠,藝名是宋華璠。
宋華璠比鄒華傑小一屆,也是杜老爺子門下的弟子之一。當他到達後台的時候,一推開門,便看到一個陌生的小娃娃。
此時,林國棟正在參拜後台供奉著的【東方朔】牌位——東方朔是漢武帝身邊的一位大臣,靠說笑話取得皇帝的歡心,被稱為滑稽之祖,也是相聲這行公認的祖師爺。
按照相聲門的江湖規矩,每個相聲園子裡都要供奉東方朔祖師爺的牌位,這甘霖劇場也不例外,每逢初一十五都要進行祭拜。
今天正好是正月十五,林國棟便恭恭敬敬給老祖宗上了一炷香。感激前人栽樹留給後人一口飯吃。
“鄒哥,你怎麼把兒子帶到了後台來玩?”看到小娃娃在參拜東方朔的牌位,宋璵璠也不太在意,以為這是鄒華傑的孩子。
林橋正好上完廁所走了進來,聽到這句話,順口接茬道:“這是我兒子。”
忽然出現個陌生大美人,宋璵璠愣了愣,他剛想開口喊:“嫂子”,卻回憶起自己曾見過師兄的妻子,好像沒這麼漂亮啊?
這時候,小劇場裡的另外一對相聲搭檔程子航和張琛也走了進來,他們同樣愣住了: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大美女?
鄒華傑是最後一個到的,張琛和他關係比較好,立即揪住了他的衣裳詰問道:“鄒哥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有了外遇,乾了對不起嫂子的事?!”
“說什麼呢?!”
“連孩子都這麼大了!”
“這孩子長得像我嗎?!你們像話嗎?!”
三個大男人看了看林國棟小朋友,這麼水靈靈的大眼睛……確實不像他的崽。
鄒華傑也是一臉無奈地介紹道:“這是我的同門師姐林橋。她也是中戲相聲班畢業的學生,比你們都大一屆。昨兒我師父打了聲招呼,讓她過來表演一段新本子。”
“你們好,以後請多多關照!”林橋笑了笑,按照江湖規矩,簡單做了個自我介紹,再把林國棟小朋友抱起來,隆重介紹道:“這是我的兒子晨晨,今晚要跟我一起在這劇場裡說相聲,請大家指點一二。”
“你兒子要說相聲?!”
三個大男人同時被嚇唬住了,這小肉丸子才幾歲大啊?!
鄒華傑雙手一攤開:彆看我,我也是被師父逼著才接納了他們母子兩。
宋璵璠是個對相聲藝術比較嚴肅的人,他立即反駁道:“林小姐,我們霖林劇場雖然很小,但也是北京相聲聯盟大會的一員。劇場既然賣出了票,那就要確保買票觀眾聽到的都是完整的相聲表演……這裡不是給票友自由發揮的場所!”
“我們不是業餘的票友。”林橋問心無愧道:“我和我兒子都是專業的相聲演員,我們也拿觀眾當做衣食父母。”
“專業的演員?”程子航哭笑不得,他指了指小娃娃:“這孩子有什麼相聲的基本功嗎?恐怕連中國字都不認識幾個吧……”
林橋想了想:“他認識的字可多了,基本功麼……什麼都會吧!”
要知道,林家茶樓開張超過五十年,積累下的家底十分厚實。她爸爸會唱的戲曲都有二十多種,會背的傳統相聲至少30段以上,這水平吊打很多“老藝術家”。
林國棟老同誌也是一臉黑線,這幾個年輕人居然敢質疑他的專業水平?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一隻機器喵嗎?
形勢所逼,他也不藏拙了,“你們不妨出題考考我,考錯了我就不上台表演!”
“孩子,這可是你說的!”張琛是個搞事情不怕大的人:“相聲貫口《八扇屏》,會背嗎?背給叔叔聽聽看。”
“貫口”是相聲的一種表演形式。演員需要一口氣將一長串詞背出來。背誦過程中要做到口快如刀、吐字清晰、字正腔圓三個要求,這樣才能給觀眾留下良好的視聽印象。
《八扇屏》便是一段經典的貫口作品。這段詞作者已經不可考證,隻知道從相聲創世以來,《八扇屏》便通過江湖藝人口耳相傳的方式流傳了下來,說是八扇屏,實際上這段詞共描述了22個曆史人物。
一般的相聲演員能背七八個人物的貫口,便有極高的水平造詣了,林國棟直接道:“要聽哪個人物的貫口?隨便說,背錯了一個字算我輸!”
小娃娃這麼有誌氣的嗎?
張琛立即道:“就背八扇屏中的《罵王郎》吧!”
“後漢三國,諸葛亮一出祁山,計取三郡,兵臨渭水之西……”林國棟停也不停,順口背出了這一大摞的貫口,最後鏗鏘有力道:“後人有詩讚之曰:兵馬出西秦,雄才敵萬人,輕搖三寸舌,罵死老奸臣!”
三個大男人都呆了呆,果真是一個字不錯。不光一個字不錯,這孩子的咬字發音都太清晰了,節奏韻律連停頓的火候都剛剛好,簡直有種相聲大家的風範。
林國棟掃了三人一眼。小娃娃負手而立,自有長.者的氣質在:“你們還想考什麼?說學逗唱我都會。”隨便怎麼考他都不虛。
宋璵璠反應了過來,他試探地問道:“那你唱一段吧!太平歌詞《鷸蚌相爭》會唱嗎?”
“會!”太平歌詞就是相聲中的柳活,小娃娃不用清嗓子,直接拔高到九度開始柳,“正月裡陰天渭水寒,出了水的河蚌兒曬在了沙灘,半懸空落下魚鷹子…”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