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哭得好安靜，純粹的金色眼眸像是洗過一般，是剔透的琉璃，盛滿了一眼就能讀懂的情緒。
“……求求你。”
青木夏樹迷茫地看著中島敦向自己跪下，壓低了少年纖細易折的腰，仿佛骨頭早就被人抽走的人偶，脆弱又卑微。
“請不要再騙我了！到底要我做什麼？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我是沒用的廢物……但、但我會努力的！不管什麼我都會做的！”
“我可以吃很少！我力氣很大……我……我可以……我長得可能還不錯？我也很擅長忍耐疼痛！打我也沒有問題！我會努力變得有用的！”
大腦混亂成一團漿糊，中島敦絞儘腦汁地列舉自己的用處，已經語無倫次。
“所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把我丟掉了……”
他好害怕。
在極致的恐懼下，中島敦說著說著，眼神漸漸渙散，某種潛藏在身體深處的力量，宛如猛虎自夢中蘇醒的前兆。
但這場變化還沒來得及發生，就被落在發頂的那隻手壓了下去。
“站起來，敦君……啊，坐下也行！”
剛用靈力捋順那股逐漸翻湧的力量，青木夏樹想著仰頭看人好累，索性把手上一用力，把骨瘦如柴的少年推到。
中島敦猝不及防之下，用兩隻手險險撐在身後，才穩住身體。
而大腦被這樣急轉直下的發展嚇到，也硬是撥開了迷霧，讓理智重新回籠。
他隻能呆呆地仰視青木夏樹——那位把他從孤兒院帶走的太宰先生，曾叮囑他要乖乖聽話的服從對象。
中島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這個做事不經大腦的廢物膽小鬼，可能又把事情弄砸了。
慌亂的恐懼再一次蔓延上他的臉。
逼得青木夏樹不得不又一巴掌拍在中島敦的腦袋上，好讓他保持清醒。
“敦君又在想奇怪的事情了！快點停下來。”
把那些狂亂的力量統統拍散，青木夏樹驗證了自己的想法：果然要警惕長得好看的白毛貓貓！而且太宰先生果然撿貓貓回來是有用意的！
雖然不及五條悟那樣逆天的咒力，但就潛力而言，未來可能有機會跟中也碰碰瓷吧……如果好好教導的話？
青木夏樹對於中島敦對自己的“沒用的廢物”評價感到震驚。
這都是沒用的廢物的話，黑蜥蜴突擊小隊裡可能有一大半的人，要被扣績效和獎金了。
“敦君對自己的評價太低啦。”
青木夏樹伸出指尖，抹去少年眼角濕潤的淚痕，又玩鬨意味地去戳他的臉頰，彎下腰，認真地同他解釋。
“你之前認識太宰先生嗎？你可能不知道，太宰先生是個特彆聰明又特彆厲害的……嗯，不算是好人啦，但有時候也蠻好的，我不討厭。”
“總之，太宰先生是不會留沒用的人在身邊的。能被他撿回來，說明敦君就是很有用的哦？所以稍微自信一點也沒關係。”
說到這裡，青木夏樹湊到中島敦耳邊，小小聲地提醒他。
“而且敦君不要再隨便給彆人跪下啦。你現在是太宰先生的弟子，代表了他。要是你讓太宰先生丟臉的話，太宰先生一定會找你麻煩的。”
——雖然就算沒讓那個黑泥精丟臉，也有可能被找麻煩就是了。
畢竟即便強如中原中也，也難逃一劫啊！
好心傳授了流浪貓貓在港口Mafia的生存守則，青木夏樹向他伸出手，眉眼溫和而無害。
“走吧，敦君。我們去吃飯吧？敦君喜歡吃什麼呀？”
可最先回應青木夏樹的，是少年腹中的雷鳴聲。
中島敦唰地一下衝紅了臉，兩隻手捂著肚子，手足無措地看著對方。
沒有收回手，青木夏樹笑眯眯地等待。
“……茶泡飯。”咽了咽口水，中島敦忐忑不安地試探，“茶泡飯，很美味。”
“哦！茶泡飯啊，的確好久沒吃了。那我中午也和敦君一起吃茶泡飯好了！”
沒有再耗時間，青木夏樹主動抓住了中島敦的手，想要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實在有點缺少自知之明。
她反被拽了個踉蹌，跌跌撞撞落儘少年懷中。
那個被厚顏無恥的老師偷走的擁抱，在這裡補上了。
輕飄飄的，軟綿綿的，像是故事書裡說過的雲朵……書裡說，雲朵像棉花糖。他沒吃過棉花糖，但糖應該都是甜的。
那雲朵一定也是甜甜的吧。
像夏樹小小姐一樣。
中島敦忽然稍微有一點點理解，為什麼太宰先生剛才在辦公室裡，會偷走那個擁抱了。
很溫暖，又不用害怕被傷害，甚至能輕輕鬆鬆地攏在懷裡，產生一種“正在擁有”的滿足感。
……但是，隻是錯覺而已。
夏樹小小姐並不是被他擁有的，而是太宰先生非常重要的寶物吧？
中島敦開始有一點點相信，他在太宰先生眼中，是能夠派上用場的存在了——否則，他不會被放在青木夏樹身邊。
但中島敦的心中依然存有恐懼。
對潛藏在體內的猛獸的恐懼。
“請，小心。”
臉上並沒有廣津柳浪經過掩飾的笑意，他隻是小心翼翼地把青木夏樹扶穩，然後自己才站起來。
胡亂用手背擦乾淨臉，中島敦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和青木夏樹拉開距離，又低下頭，讓劉海遮住自己的臉。
“……很危險的。”
他輕聲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