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格外寂靜,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清晰入耳。
柳柒躺在床上久久未眠,耳畔除了那人的呼吸之外,還有彼此的心跳聲。
棉被潮硬,難以禦寒,可柳柒的身體卻莫名燥熱。
過了今晚便是二月十二,離蠱毒發作隻剩下三天時間了。
他不確定夕妃慈能否從執天教手裡拿回解藥,若能成功取得,以後就不用和雲時卿糾纏不清了,若是此行無果……
不可能無果的。
柳柒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畢竟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其毒必然有其解。
他心緒不寧地歎了口氣,身旁之人倏然問道:“為何歎氣?”
柳柒沒料到雲時卿竟也醒著,體內那股燥熱的勁兒漸漸消散,不答反問:“你怎的還沒入睡?”
“你心跳得厲害,我如何睡得著。”雲時卿也歎了口氣,繼而促狹一笑,“多年不曾與我共枕,莫非師弟真的羞澀了?”
柳柒沉聲威脅:“你傷得比我重,若我此刻動手,你絕無勝算的可能。”
雲時卿悶笑幾聲,頗識趣地閉了嘴。
正這時,禪房外的雪地裡傳來一陣極細微的動靜,兩人屏息辨聽,發現那動靜時近時遠、時快時慢、時疏時密,估摸是山裡的狐狸野貓等拖家帶口出來覓食,遂沒在意,直到困意來襲,他二人才相繼合眼入眠。
“咚——咚——咚——”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一陣鐘聲遽然敲響。
雲時卿警覺地醒來,抬眸看向破舊的木窗,一隻手已經握住了佩劍:“這廟裡連個鬼影都沒有,哪來的鐘聲?”
柳柒聆聽幾息後起身,拿過枕邊的武器小心翼翼往門口靠近。
那鐘聲飄忽空幽,少了幾許莊嚴,多了幾分詭異。
柳柒仔細聽了許久都未能找尋出它的來源,仿佛這鐘聲不屬於廟宇。
雲時卿強忍後背的傷痛撐起身,正待下床時,那鐘聲竟戛然而止。
禪房內漆黑無光,整座寺廟複歸寧靜。
柳柒輕輕拉開房門,一線雪光悄然鑽入屋內,捎來了些許亮色。
他攏緊外袍蹣跚走出禪房,借著四周皓白的雪光查探了一遭,然而雪地裡除了幾行動物腳印之外再無任何痕跡。
寒風刺骨,細雪紛紛,天地悉凜冽。
柳柒轉身,見雲時卿也已來到門口,便說道:“許是夜風太大,陰差陽錯敲響了廟裡的鐘。”
雲時卿靜默不語,折回床上重新趴下。
“砰——砰——砰——”
正這時,廟裡又響起了一陣悶沉的鼓聲,兩人俱是一怔,旋即衝出禪房尋找聲源。
然而與方才的鐘聲一樣,這鼓聲也頗為空幽,似在廟東,又仿佛在廟西,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雲時卿神色冷凝:“佛門重地,莫非還能鬨鬼不成?”
柳柒笑道:“雲相也信鬼神之說?”
雲時卿道:“我自然不信,即使真有鬼,見了我雲時卿也得灰飛煙滅。”
鼓聲響了十數下之後便停止了,偌大的寺廟內再次變得蕭條森冷。
恍然間,柳柒大抵是想到了什麼,問道:“眼下可是三更天?”
“四周漆黑,又無更夫報點,我如何……”話音未落,雲時卿回頭看向禪房門口的楹聯——
暮鼓晨鐘三更響,敲醒紅塵客。
經聲佛號五更鳴,誦渡孽海人。
見他啞口無言,柳柒又笑了一聲:“雲相說暮鼓晨鐘不會在三更響,此刻動靜之大,的確敲醒了你我這樣的紅塵客。”
雲時卿麵色有些掛不住,淡淡說道:“早些歇息罷,一會兒還有誦經聲傳來,夠你受的。”
這廟裡的暮鼓晨鐘頗為古怪,隻不過眼下黑燈瞎火的,兩人又都負了傷,行動不便無從查探,隻得回房養精蓄銳。
誠如雲時卿所言,五更天時果真有誦經聲傳來。有了先前的經驗,兩人對此已經見怪不怪,隻是這次的誦經聲念得頗久,約莫兩刻之後方才停止。
如此折騰一通,柳柒和雲時卿都沒了睡意,也不知是誰的肚子起了個頭,“咕嚕咕嚕”幾聲叫喚,饑餓之意不言而喻。
兩人餓了將近一天,這會兒誰也沒奚落誰,直到破曉來臨,柳柒適才出聲打破了寧靜:“你該上藥了。”
雲時卿將頭發撩至一側,而後解衣趴在床頭,後背肌肉遒勁勃發,頗有力量。
柳柒盤膝坐在他身側,眉心不自然地擰作一團。
——昨夜那股熟悉的燥熱感再度襲來,丹田裡隱約有一股內息在遊竄,極不安生。
臨近月中,昆山玉碎蠱開始躁動,無需酒香便可誘發蠱毒。
柳柒合了合眼,而後揭開雲時卿傷口處的布料,止一宿,那箭傷就已有愈合的趨勢,他將藥粉敷撒下去,隨即又撕了一塊中單布料做包紮。
這時,雲時卿忽然回頭:“你手為何這般燙?”
柳柒微怔,下意識收手,麵不改色地說道:“燙麼?”
雲時卿不禁揶揄他:“早知你身體這麼暖,昨晚就該離你近些,我也不至於挨了半宿的凍。”
柳柒不露聲色地替他包紮妥善,繼而著手處理自己的箭傷。
雲時卿一邊穿衣一邊說道:“我去寺廟後山走走,看看能否尋些果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