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你能犯賤我就不可以?”席嘉反問,“賀明涔,在喻幼知還沒出現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了,我明明比她早了那麼多年認識你。”
賀明涔靜靜地看著她,突然很輕地叫了聲她的名字:“席嘉。”
席嘉立刻期盼地回應:“什麼?”
他垂了眼,疲憊地說:“我沒那個力氣了。”
席嘉不忍地撇開了眼。
她何曾看到過他這樣,在她眼裡,她喜歡的是那個臭脾氣又傲慢的小少爺,是那個被眾人圍繞、驕矜耀眼的賀明涔。
如今他卻說沒有力氣了。
沒力氣再去那樣愛一個人。
一個人這輩子能有多少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在年輕的歲月裡,他已經把自己最熱烈最青澀的那份感情都給了那個人,卻沒有得到好的回報。
席嘉淒淒笑了兩聲。
多年以來的單相思,最後打敗她的不是情敵喻幼知,而是賀明涔。
她突然就覺得好生氣。
她這麼喜歡的人,喻幼知憑什麼不珍惜,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
喻幼知算什麼東西啊,從一開始就在兩個男人之間不斷地遊移,先喜歡這個又喜歡那個,她有什麼資格當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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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的酒店房間內,喻幼知正坐在床邊,看著隨行的私人醫生替賀明瀾打完了針,又嚴肅地對他交待了種種事宜,並告誡他以後絕對不能再喝這麼多酒了。
賀明瀾臉色蒼白,順從地點了點頭。
醫生出去後,喻幼知思慮良久也沒張口,還是賀明瀾先問她:“明涔把你關在哪兒了?”
她一愣,如實說:“就樓下的房間。”
“酒店房間嗎,那你完全可以逃出來,”賀明瀾敏銳地猜測,“他是不是把你綁起來了?”
差不多,沒有綁那麼粗暴。
喻幼知沒有說,多一個人知道賀明瀾濫用警械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
她轉了話題,小聲問:“訂婚宴就這麼取消了,你請了賀家那麼多親戚過來,能跟他們交待嗎?”
賀明瀾微微挑眉:“你知道了?明涔跟你說的嗎?”
“嗯,”喻幼知垂著眼,還是問出了口,“明瀾哥,你到底想乾什麼?”
賀明瀾看著她,突然勾了勾沒有血色的唇,沒有鏡片遮擋的眼底內神色莫測。
“所以你不是因為擔心我才從明涔身邊跑過來看我,而是過來質問我的?”
喻幼知誠實地說:“都有。”
“我之前說過,我討厭賀家,”賀明瀾語氣平靜,“說實話,我情願自己當初因為沒錢治療直接就在幾歲的時候死了,也不願意我媽簽下那份斷絕書,然後把我丟給賀璋。”
剛來這個家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凡事小心翼翼。
大人們不喜歡他,他沒有辦法改變,但是明涔弟弟還很小,他想,如果他對弟弟好一點,是不是在這個家就能有一個稍微親近的人。
可是沒有,弟弟最鐘愛的變形金剛丟了,大人們都哄他說給他買個新的,弟弟不要,於是他找遍了家裡,終於替弟弟找到了它。
他把它還給弟弟,然而第二天卻在家裡最顯眼的垃圾桶裡看到了它。
就因為他這個作為私生子的哥哥碰過,所以明涔連最喜歡的變形金剛也不要了。
賀明瀾突然苦笑了一聲,說:“我以為我媽是被逼無奈,可是後來我偷偷去看過她,她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她又生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很健康,她過得很幸福,所以是我自作多情,那份斷絕書,對她來說是其實是種解脫。”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孩子。
既然不被人需要,那為什麼又要把他生下來?
他說:“我討厭姓賀,如果可以讓我選擇,我寧願不要出生。”
“所以你——”
賀明瀾衝她笑了笑:“猜到了?”
他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單個的人,不是喻幼知,也不是賀明涔。
而是整個賀家。
在場那麼多的客人,那麼多的眼睛和嘴巴,甚至都不用等上一夜,這樁兄弟相爭的八卦就會成為大部分人口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賀家是軍政世家,周圍的視線實在太多,凡事不得不低調,麵子遠比裡子重要,最忌諱傳出這樣的八卦和醜聞,一點點的流言蜚語就能壓死很多人。
“我和周斐還有江天宇接觸也並不全是為了你,”賀明瀾說,“他們做生意的手不乾淨,我代表賀家和他們應酬談生意,樹大招風,有心之人如果盯上,光是數不清的檢舉信,就足夠賀家那些在政府機關工作的人吃不少苦了。”
喻幼知細聲問:“所以你利用了我和明涔?”
“對。”
他和明涔之間的關係一直緊張,從前是為了父親,現在是為了幼知,因而就連他也沒有預料到,明涔會當著眾人的麵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頭上,除了幼知,也同樣保護了作為始作俑者的他。
“我不知道明涔猜到我究竟想乾什麼沒有,但你應該有猶豫過,我完全可以用彆的方法幫你找到你爸爸當年共事過的那些同事,我們之間也完全沒有必要訂婚,但是你沒有質疑我,因為你相信我不會害你,對嗎?”
喻幼知沒辦法否認,隻能遲鈍地點點頭。
賀明涔問過她為什麼查案的方法那麼多,卻偏偏要用這一種。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賀明瀾提出的方法。
她相信他,不疑有他,即使這個方法看上去很荒唐,可她還是點頭了。
“那如果明涔今天沒來破壞這場訂婚,你怎麼辦?”喻幼知還是有些不解,“你叫來了這麼多親戚,到時候這場訂婚要怎麼收場?”
賀明瀾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說:“不論明涔今天會不會來破壞這場訂婚,兩種結果對我來說都是我所期望的,你還不明白嗎幼知?”
在他深意注視的目光中,喻幼知驚詫地張大了瞳孔。
“這些年我無數次地後悔過,當初你提出要去接近明涔的時候,我沒有阻止你。你讓明涔喜歡上了你,”賀明瀾自嘲地牽了牽唇角,嗓音溫沉,帶著幾分晦澀,“但我對你又何止是喜歡。”
從前和藥水針管相伴,然而某天,毫無溫情可言的賀家來了一個女孩兒。
她和他有著相同的境遇,她理解他、陪伴他,她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對他傾訴心事,告訴他一定要好好治病,因為死亡是逃避,活著才有希望。
因為父母去世,她已經體會過兩回天人永隔的痛處,所以她格外珍惜他,記得他吃藥的時間和頻率,比醫生還關切他的病情。
可是她卻喜歡上了明涔。
她是他在這個家唯一的念想,然而這道牽掛卻不再隻看著他。
明涔什麼都有,卻還是把他唯一的念想都給霸占了。
賀明瀾既妒忌又無奈,她去英國留學的那段期間,他毫無留戀,甚至為此斷過一段時間的藥,最後被醫生指著鼻子罵,問他到底還想不想活。
他當然想活著,因為幼知告訴過他活著才有希望。
於是他做了那個卑鄙小人,先是利用了席嘉,讓她飛去了英國拆散那兩個人。
再然後又發現了打火機的秘密,引導她將自己父親的死聯想到賀璋頭上。
她那麼愛她的父親,即使力量式微,她也不會罷休。
之後分隔的那幾年裡,喻幼知每次打電話小心翼翼地問他明涔過得好不好時,他一邊看著家裡那個消沉頹廢、再也沒有了當初天之驕子模樣的明涔,一邊對她說他很好,他的身邊有席嘉的陪伴,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她在電話那頭小聲啜泣,說那就好。
賀璋的阻撓,再加之他和席嘉精心的破壞,年輕的兩個人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去麵對這接二連三的挫折,一段感情終於走到了儘頭。
然而他低估了這兩個人的感情。
尤其是明涔。
明涔口口聲聲說的恨,都抵不過重逢後他對她最本能的偏愛。
“在你回國之後,明涔也立馬回國了,他那段時間過得不比你好多少,”賀明瀾說,“這幾年,他一直是一個人,從來沒有接受過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