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說過毛子這個人,殺人自己不動手,要不就讓手下的小弟去乾,要不就是——”
後幾個字他打住了,因為實在過於荒誕。
賀明涔淡淡接了話說:“誘導自殺。”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能夠人受害者心甘情願地自殺,但足以證明這個人有多可怕。
沒從那兩個小弟的嘴裡問出來,暫時就隻能寄希望於周斐和沈語兩個人。
可是這兩個人在那天受了極大刺激,如今還在醫院昏迷著沒有醒。
還得等他們先醒過來再說。
這些口供先由公安整理好,然後又交到了督察組手上。
兩個被抓的小弟除了交代了當天的犯罪事實,還特彆交代了,當時在車上他們的大哥提到了一個叫席總的人,毛力威之所以抓了馬靜靜這幾個人,都是這個席總指示的。
至於這個席總是誰,倆小弟不知道,其他人卻能猜到。
三人質事件過後,公檢雙方和督察組開會整合證據,向來穩重的徐組長更是沒忍住重重拍了桌,厲聲斥道:“簡直惡劣至極!他們難道還以為現在還是隻要有錢有權就能一手遮天的皇權社會嗎?生殺予奪,草菅人命!再不把這些人給繩之以法,櫨城就永遠彆想從黑夜變到白天。”
徐組長當即宣布加大調查力度,必須在農曆新年前徹底了結這樁案子。
身在冬季的每個節日似乎都自帶著一種溫暖的氛圍,此時距離農曆新年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門,城市裡已經開始有了迎接新年的氛圍,每戶家庭開始預備年貨,各個企業進入到新年假前最後的工作總結時段,各大商場也展開了迎接新年的促銷打折活動。
櫨城所有法製崗位的公職人員們仍在持續地加班中,而在這個關鍵時刻,老沈師徒倆都請假了。
老沈請假是為了照顧昏迷的女兒,再加之最近家中頻繁收到了威脅,他不得不陪在妻子身邊。
喻幼知請假是因為最近實在沒什麼上班的心情。
科長體諒他們師徒的心情,直接給批假了。
賀明涔在得知喻幼知請假了之後,沒有多說,也沒有問原因,給家裡的貓留好了好幾天的口糧,直接拿上了自己的幾套換洗衣物去了她家。
他明白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放她一個人在家,所以這幾天,白天他去警局上班,晚上就回她家,陪著她一塊兒過夜。
這樣她就能在半夜流著眼淚驚醒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門投入到身邊那個最溫暖的懷抱尋求到安慰。
請假的這幾天裡,喻幼知終於慢慢地接受了一個事實。
沒有什麼醫學奇跡,馬靜靜是真的死了。
不會再有人總在她工作最忙的時候給她打電話發消息,說自己好無聊,讓她過來陪聊天,也不會再有人總是得意洋洋地說自己是一個多麼優秀的臥底,每天沉浸在自己的臥底遊戲裡。
那個總是咋咋呼呼的作精沒了,耳根清靜了,也不用再為她操心了,可是喻幼知還是會在半夜會莫名想到她,然後睜著眼沒有聲響地流眼淚。
她之前體會過兩次死彆,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在意識到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之後,才後知後覺地體會到死彆帶來的巨大後勁。
每當聽到她壓抑到不能再壓抑的哭泣聲時,賀明涔無法想象當年在她的父母去世後,她是怎樣獨自一人熬過這漫漫長夜的。
想到這裡,他的心也跟著緊揪難受起來,男人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收緊了懷抱。
在這個狀態持續了幾天後,賀明涔告訴她,周斐和沈語都醒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們。
喻幼知想也不想就點頭說好。
終於出了門,喻幼知坐在車裡,望著車窗外隨著新年的臨近越來越絢爛的街邊霓虹。
唯有醫院還是嚴肅的漫天潔白,喻幼知先去看了沈語。
沈語雖然已經醒了過來,但思緒似乎還沒有從那天的場景中走出來,一醒來後就在哭,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可隻要一問起那天在她和馬靜靜被綁走後發生了什麼,她的情緒就會再次崩潰,嘴裡喊著馬靜靜的名字,埋頭再次哭得撕心裂肺。
這樣的狀態根本沒有辦我就一個條件,暫時彆問我那天發生了什麼,給我點時間門,可以嗎?”
賀明涔神色不明,答應了他:“好,我之後會安排人給你錄口供。”
他們都不是喜歡多話的人,既然已經說得很明白,賀明涔準備離開。
隻是離開病房之前,他想到什麼,又多說了一句:“馬靜靜還在太平間門。”
警方其實通知過馬靜靜的父母,而她的父母隻是在電話那頭冷漠地說,這個女兒已經好幾年沒給家裡寄錢了,他們早就當她死在外麵了,如今真的死了,那就死了吧。
這件事賀明涔一直沒告訴喻幼知。
馬靜靜苦了一輩子,就連死了之後,仍是不被人接納。
聽到這個名字,周斐微怔,眉眼低垂,啞了聲音道:“我會為她安排好身後事的。”
待賀明涔走後,他佇在病床上許久,直到醫生和助理進來問他身體怎麼樣。
周斐沒有說話。
“周先生?”
他恍惚回過神來,抬眼呆呆啊了一聲。
醫生又說了遍:“周先生,我是問你身體感覺怎麼樣。”
周斐似乎是聽到了,然而他張了張唇,卻答非所問:“醫生,你們這兒的太平間門,認領非親屬的遺體……要辦些什麼手續?”
在醫生不解的眼神下,他閉眼,努力壓抑著那心如刀絞、處刑般的感受,從喉間門吐出一口渾濁而哽咽的氣息。
然而痛不可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圈還是起了一片泛紅。男人低頭扶額,狼狽用手擋著眼睛,雙肩抑製不住地顫抖,悶聲痛切哭了出來。
當初他把馬靜靜留在身邊,是為了算計,她靠近他也是為了算計,算計到頭,他已經對她不抱任何希望。
然而在她為自己注射進那支致命的胰島素之前,她第一次毫無芥蒂地對他笑了。
她含著淚,用自己最真心的樣子告訴他。
“周斐,如果我是個普通家庭長大的女孩兒,如果我沒這麼臟,我一定倒追你。”
在死之前說出這種話的人,真是狡猾到了極點。
讓他這一輩子,該要如同去忘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