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跟陳遲頌走了。
但也僅僅是走出梁京淮的視野。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樓梯,司嘉捏著請假單走在前麵,陳遲頌仍舊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直到從辦公樓拐進教學樓,高二放學的人潮還沒散,二二兩兩地和司嘉擦肩,在不知道第幾次發生摩擦時,陳遲頌從後麵拉住她的手腕,“走這麼快乾嘛?”
那時他們已經到了走廊儘頭,離風暴中心遠了些,耳根也暫時清淨,司嘉就順勢轉身,“那你呢,你到底想乾嘛?”
陳遲頌的眼睛抬了一下,似乎覺得她問得莫名其妙。
晚風吹著司嘉手裡那張請假單簌簌的響,她搖了搖頭,“你彆這樣,陳遲頌。一場流感而已,我可以一個人看病,一個人掛水,以前有次我發熱發到四十度,蒙在被子裡睡一覺也就過去了,沒什麼過不去的,我犯不著你這樣熬夜又翹晚自習的來陪我,這份人情我還不了。”
氣氛微微凝固。
司嘉說完一段話,心口跟著起伏,仍看著陳遲頌的眼睛,直到半晌後聽見他問:“什麼時候的事?”
文不對題的六個字,她愣了下,“什麼事?”
“四十度高燒。”
又是兩秒的怔愣,司嘉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是這個,彆了腦袋低聲答:“……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
“家長呢?”
“我一個人住。”
陳遲頌皺眉,“為什麼不去醫院?”
“不想動。”
“那要是燒傻了怎麼辦?”
“反正也不聰明。”
陳遲頌無聲地笑了,以一種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姿態看她,挺欠揍的,然後他說:“我爸心臟不好,定期要做檢查。”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司嘉睨他。
“所以今天我本來就是要去醫院的,不存在因為你不上晚自習,至於淩晨帶你去醫院這事兒,如果讓你造成了心理負擔,抱歉,是我欠考慮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與此同時司嘉感覺手腕就快要被他捂熱了,他卻倏地放手:“我會在門口等你到六點,要不要和我一起走,隨便你。”
說完,也不在意她的反應,他先她一步轉身離開。
而司嘉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才往班級走。
晁藝檸見她回來,前不久的調戲早已被拋之腦後,把剛發的英語答案拍在她桌上,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讓她趕緊對對,司嘉問她怎麼了。
“20個完形我錯了11個!!!這答案假的吧?!”
司嘉一聽這話直接笑了出來,“那估計是。”
邊說她邊照做,晁藝檸在旁邊屏息看著她把完形對過去,隻錯了四個,發出更生無可戀的一聲歎息:“完了,我這次又要喜提滅絕師太的重點關注了。”
滅絕師太是她們班的英語老師,一個臨近退休的老太太,從業二十餘年,姓嚴,默寫作業抓得特彆也嚴,根本彆想有小偷小摸的糊
弄行為,之前司嘉沒少被她罰,而每年高一新生進校,在牆上發帖提問本校老師紅黑榜,必有她。
司嘉仍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話也不說了,隻讓她自求多福。
晁藝檸不死心地又對了一遍,最後的希望隨之破滅,同時注意到司嘉收拾書包的動作,問她去哪,“不上晚自習了嗎?”
“嗯,”司嘉沒瞞,“去掛水。”
說這話的時候,梁京淮剛好從前門進來,不偏不倚地聽見,他腳步一頓,看著她。
最後一遝試卷放進書包,司嘉在喧鬨中起身,對晁藝檸耳語一句晚上還有卷子的話幫我放在桌肚裡,晁藝檸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然後才緩緩看向堵在自己桌前的梁京淮,“班長,麻煩你讓一下可以嗎?”
梁京淮沒動,“你真要跟陳遲頌走是嗎?”
教室裡還是鬨哄哄的,沒完沒了的吵,司嘉的心情被攪得有些燥,他不退,她就進,第一次以一個問題少女的姿態抬頭看他,輕佻地笑了下:“不然呢?班長,你請假帶我去掛水啊?”
說完,司嘉直接把書包往肩上一甩,給他一個你省省吧的眼神,沒再堅持要他讓,另辟蹊徑地轉身從後門出。
那會兒高一高二的已經放乾淨了,偌大一棟教學樓,一到二層空蕩蕩的,司嘉從走廊穿過,風吹在身上有股刺骨的寒意,她裹緊了外套,順便把關了一天的手機開機,刷完幾條動態的時候,也走到了校門口。
陳遲頌如他所說的站在那裡,等她。
因為之前被他提醒著想起過初二的第一次相遇,隔著一條人行道的距離,司嘉慢悠悠地停了腳步,就這麼看著他,發現這人是正兒八經地長開了,還長得更帥了,男女通吃的那種帥。他低頭在劃著手機,手背上的青筋隨著指節動作而起伏。
沒過半分鐘,一輛出租車停在他麵前,卷起滿地落葉和塵灰,他因此抬頭,無比自然地看到了一個正在盯他的她,兩人視線一對上,他並不驚訝地笑了笑。
然後朝她招了招手。
司嘉走過去,他上車時門沒關,她就直接彎腰坐進去,書包被陳遲頌接過,緊接著聽見他朝前麵撂了一句:“去花園街。”
“不是去醫院嗎?”
車子很快發動,陳遲頌說先吃飯。
“哦。”
陳遲頌帶她去的是花園街最有名的那家潮汕粥鋪。
有名到了什麼程度呢。
還不是周末的晚上六點,大堂內就已經在取號等位,司嘉跟著陳遲頌擠進去的時候,剛好聽到身旁一對中年夫婦在衝前台抱怨:“唉,你們靠窗那兒不是空了一個小桌嗎?乾嘛不讓我們坐?”
前台不停地賠笑解釋:“阿姨,那桌被預訂了,您再稍等一會,馬上就能用餐了。”
耳朵豎著聽閒事,身前有服務生端著茶水匆匆而過,司嘉沒察覺,還是陳遲頌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才終於專心埋頭走路,而等落座,才後知後覺,靠窗這張桌子,原
來是陳遲頌預訂的。
大堂經理適時走過來,熱絡地和陳遲頌打招呼,又打量了司嘉兩眼,但什麼都沒問,給陳遲頌推薦了時令的新品,末了又問他爸爸最近怎麼樣。
一天之內第二次被提及,一個完全陌生的形象,司嘉隻在課間聽年級裡有些八卦女生提過,說陳遲頌的家世不僅牛逼在有錢,更主要的是他父母手上的權。
她倒水的動作一頓。
陳遲頌回經理說還不錯,就是想念你們家這一口粥了,他今天才過來的。
大堂經理立馬就懂了,拿起彆在腰側的對講機,直接朝後廚吩咐了幾句,又聽完陳遲頌點單,祝他們一句用餐愉快,然後就撤退了。
司嘉麵前那杯水也終於斟滿,她舉著茶壺問陳遲頌要不要。
剛剛大堂經理在的時候,陳遲頌的手機響了兩聲,到這會兒才抽空回,回得挺專注,但聞言還是抬頭看她一眼,嘴上說著不要,左手卻迅速接過,擱在桌上時和玻璃台麵發出一聲脆響。
他緊接著說:“這家的海鮮粥很好吃,可惜你現在不能吃,下次我再帶你來。”
司嘉隨口應下,根本沒把這當做一個提前預支的邀約。
眼看外麵等位的人越來越多,轉眼已經排起了長隊,天色也已經全暗了,路燈亮起,有零星雪花在昏黃光束裡飄著。
司嘉想起自己沒帶傘,搭在桌邊的手剛摸到手機,想看一眼天氣預報,身側傳來服務員的提醒:“來,當心燙!”
一大砂鍋的生滾粥很快被端上桌。
手機也被重新扣回桌麵。
陳遲頌的消息同時回完了,他放手機,轉而拿起司嘉麵前拆了一半的餐具,兩人指尖短促地一觸即離,司嘉抬頭看他,他低頭往瓷碗裡倒開水,晃兩圈,消完毒了,然後將水倒進腳邊的垃圾桶,再用勺盛了一碗粥,推回她麵前。
司嘉說了聲謝謝。
除了粥,陳遲頌還點了幾道炒菜,都不是標著熱銷的那種,但味道都出奇的好。
勺沿放在唇邊吹著熱氣,司嘉問他是不是經常來這家店。
“還行,這兒離我家不遠。”
“哦。”然後繼續低頭喝粥。
碗筷碰撞聲,周邊食客的闊論聲,分貝持續拔高在耳邊,兩人卻相對安靜地吃著,期間司嘉起身去調料台拿醋,為了蘸陳遲頌點的那盤脆筍尖,蠻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