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自習放學,陳遲頌照舊把司嘉送回家,沿路經過一家藥店,他進去買了點東西,到樓底,司嘉把外套還給他。
他想親她,被司嘉躲開,“我可能會感冒。”
兩人以額頭相抵的方式對視著,呼吸交錯,陳遲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我不怕,然後直接抬起她的下巴,親上去,足足占了她五分鐘的便宜,從激烈到溫柔,把她親得暈乎乎的,心口發軟,手也被他十指緊扣著,聽他在耳邊說明天見。
上樓後才有種孤身一人的落差感,歎口氣,洗完一個熱水澡,司嘉沒急著回房間,她坐在客廳沙發上,大燈關了,隻留轉角那盞落地燈。昏黃光線下,她出神地看著茶幾上那盒陳遲頌非要買給她的感冒靈,過半晌,起身從抽屜裡拿出抽了一半的煙盒。
抖一根點燃,在那片煙霧升騰裡思索著上午李今朝說的話,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拿起手機,指尖從通訊錄滑過,找到孟懷菁的電話。
撥過去不到兩秒就“哢嗒”一聲被接通,她輕聲開口:“媽。”
那頭下意識答應的聲音帶著倦啞,但在反應過來是她後,又明顯換了種狀態,笑著問她這麼晚怎麼了。
司嘉沒答,隻問:“我有沒有打擾你?”
“沒,你剛下晚自習是吧?”
“嗯。”司嘉將手臂搭在屈起的右腿上,指間夾著煙,無聲地燒,一抹猩紅明滅,她又問:“媽,之前是不是你拿了我手機加的李今朝微信?”
那頭明顯一頓,幾秒的沉默後,孟懷菁笑了笑說:“你問這事啊,是他問我要你微信,說有學習上的事想請教你,正好那天你去洗澡,他發過來好友申請,我就自作主張通過了,怎麼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司嘉聽完想笑:“你怎麼會覺得我能幫到他學習上的事?”
“我女兒這麼聰明,怎麼不能?”
司嘉短促地笑一聲,撣了撣煙灰,沒說話。
孟懷菁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同樣默了一瞬後轉移話題:“元旦媽媽要去鄰市出差幾天,給你帶雪花酥好不好?”
“好。”
“那你彆熬太晚,早點睡。”
“嗯。”
等到那頭掛了電話才放下手機,煙已經燃到儘頭,司嘉俯身摁滅在煙灰缸裡,一聲很輕的咳嗽也轉瞬被黑夜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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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最後那幾天北江又降了一次溫,但天再冷,也抵擋不住新年將至的喜慶,12月31號是周二,卻因為臨近元旦假期,全校統一五點半放,這種虛浮的熱鬨就順勢蔓延到高三。
教室裡鬨哄哄的,各科課代表在上麵發著卷子,晁藝檸計劃著要出去吃頓大餐,尤籽杉還在改錯題,司嘉右手撐額,遮著桌肚裡的手機,陳遲頌發消息來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她說不了,有點事。
然後以同樣的借口婉拒了晁藝檸共進晚餐的邀約。
放學鈴一打,她首當其衝地拎起書包,從後門出,一路下
樓梯,與此同時在手機叫車,到校門口的時候,網約車剛好來,司機跟她確認手機尾號後,一腳油門駛入晚高峰的車流裡,走走停停,花了將近半小時才到目的地。
那是靠近中央商圈的一條後街,不算偏僻,被市中心的繁華裹挾,卻有種小隱隱於市的格調,司嘉對著手機上的地址,往裡走,直到停在一家刺青工作室前。
虛掩的鐵門上懸著塊木牌,純黑色的底,上麵映著白色LED店名。
——SAVIORTATTOO.
她推門進去,門上風鈴隨之轉動,發出聲響,店裡正伏案設計圖紙的一個女人抬起頭,“歡迎光臨。”
地上鋪著軟軟的地毯,店裡除她之外沒有彆的客人,很靜。
司嘉說我有預約。
卓柔淑聞言不由打量她兩眼,然後椅子一轉,身子斜著朝樓梯喊了聲:“裴姐,你的客人!”
說完她朝司嘉笑一笑:“你先坐會,要不要喝點水?”
司嘉擺手說不用,就這麼在沙發上等了會。
直到樓梯那兒傳來動靜,一個女人緩緩走下來,正抬手捋著頭發,因為店裡暖氣足,她穿得不多,一條羊絨緊身裙,身材窈窕,外麵隨手套了件針織衫,漂亮得有攻擊性,偏偏氣質慵懶。
裴枝讓卓柔淑去備用間拿點消毒棉片出來,卓柔淑應下,而後一樓就隻剩兩人,她掃一眼沙發上的小姑娘,手邊還放著書包,穿得倒不算稚嫩,微微挑眉:“學生?”
司嘉嗯一聲。
“成年沒?”
“成年了。”
“那行,想紋什麼?”說著,裴枝要拿資料冊給她參考,但司嘉說不用。
她翻出手機相冊,遞給裴枝,問:“就紋這種可以嗎?”
裴枝低頭看過去。
CHISONG.
很明顯是一串拚音,黑色的哥特字體,中間被S那一筆細細地貫連,像纏繞禮物的絲帶,又有種說不出的宿命感。
“陳、遲、頌?”裴枝一個字一個字地按著本能念出來,“男孩兒的名字?”
司嘉沒否認。
“你男朋友?”
還是點頭。
裴枝戴手套的動作頓住,偏頭朝司嘉撂一眼,很年輕的一張臉,超不過二十歲,她垂著眼在解衣服扣子,沒有絲毫初次紋身的忸怩和害怕。
挺有意思。
多的話也沒說,裴枝隻問了句:“就這麼喜歡他?”
喜歡到,要在情竇初開的年紀裡,冒著可能一輩子洗不掉的風險,把一個人的名字紋在身上。
司嘉聞言抬頭,和裴枝對上一眼,片刻後淡淡地笑出來:“喜歡啊。”
怎麼會不喜歡呢。
為她翹課買巧克力的陳遲頌,為她在淩晨醫院裡奔波的陳遲頌,為她在海邊準備了一場絢爛煙火的陳遲頌。
在一座又一座城市,在所有的人潮洶湧裡,是他牽著她的手不放。
是他給了她最坦蕩,也最明目張膽的愛意。
裴枝看著她眼裡的光,讓她坐到紋身椅上,若有所思地笑:“你挺勇敢的。”
司嘉不置可否,“一直以來都是他朝我走,不計較這一路的任何得失,更沒在我身上權衡過利弊,那既然喜歡就是喜歡了,剩下的路也該由我跑向他吧。”
說完大概是覺得矯情,她低頭抿唇笑了笑,轉移話題:“這個大概多久能好?”
裴枝說很快,又說如果覺得受不了立刻告訴我。
司嘉:“好。”
店裡隻剩機器運作的細微嗡嗡聲,帶墨的排針一下下刺進皮膚,司嘉微皺著眉,但沒吭過一聲。這種小篇幅的刺青確實耗時不長,半小時不到就結束了,裴枝摘了手套起身,叮囑司嘉後續的保養事項。
司嘉一一應下,付完錢準備離開時門口風鈴又打著旋兒響,有個男人和她擦肩而過,熟門熟路地進,西裝搭在臂彎間,長得很帥,司嘉停在門口往裡瞥了眼。裴枝那時正整理著工具台,聞聲也沒回頭,像是明明白白地知道來人是誰,直到她的腰整個兒被男人從背後圈住,店裡偏冷調的光線照著,兩人相擁,或許無聲,或許在說情話。
而至於到底是哪種,司嘉無從知曉。
她隻知道那一刻自己想見陳遲頌的心開始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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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細雪飄零的傍晚,陳遲頌到家,Loki搖著尾巴上前迎他,葛虹聞聲看過來,放下手裡的插花,問他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陳遲頌把書包往沙發一扔,回她說晚自習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