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場的塑膠地麵,照明燈斜下一道明暗交界線,地麵那攤積水似乎能映出他的臉,若隱若現的,心底那股欲說還休的癢因此更甚,偏偏還有他的半邊手臂入鏡,流著汗,肌肉線條流暢。
而當看到他手臂上那墨色的人像,想起紋身店老板說過的話時,才真正心如鼓擂。隻有小半段,沒拍全,但司嘉能認出來,是他當初換做微信頭像的那張。
他對她這張側臉照片還真是情有獨鐘。
司嘉趴在床上,撐著下巴,就這麼長久地看著,指腹撫過,思索自己是不是也該拍張半身照,露鎖骨的那種。
可沒過兩秒,又自我否定,因為要是照片被人往外一傳,又該被罰檢討了。
她現在可是好學生,不能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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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被牽動的情緒後,司嘉又沒空傷春悲秋了,一場接著一場的模考充斥著她的生活,做不完的試卷套題,日子流水線地過,起不了任何波瀾,唯一在變的隻有教室前麵那塊高考倒計時的牌子。
期間賀遇青沒等到司嘉的好友申請,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搞到了她的微信,反客為主,加上後司嘉才知道那個用著動漫頭像的是他,倒是沒理由再刪他。
偶爾有題目實在不會做,問晁藝檸不靠譜,問尤籽杉是輪
回,所以她想放著個大學霸在列表,不用白不用,一來二去,兩人關係沒那麼疏離了,有時候語音講不清的,賀遇青就說攢一攢,周末線下教她。
司嘉沒拒絕。
他們碰麵的地方還是在離北江大學兩站地鐵的商場,時過境遷,裡麵的商鋪換了一批又一批,進門那家咖啡店倒是還開著,每次司嘉到的時候,桌上都有一杯奶茶,她笑著打趣說在咖啡店裡喝奶茶會不會被趕出去,賀遇青就一本正經地回她說不會。
賀遇青講題邏輯又和陳遲頌、梁京淮都不一樣,屬於潤物細無聲型,但成效還是很顯著的。
轉眼到了春夏換季的時候,氣溫變化無常,可能前一天還是豔陽高照的晴天,一覺醒來又因突如其來的一場雨而溫度驟降,生病來得猝不及防,司嘉實在熬不住,去醫院掛了兩瓶水,又請半天假,在家吃完藥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夜幕降臨,門被人敲響。
司嘉不用想都知道是誰,門一開,許之窈果然站在外麵,手裡拎著兩個保溫罐。
她像是受了某些人道主義的托付,在司嘉廢寢忘食的這段時間裡,隔三差五地上門,給她送的不限於各種補湯,還有飯店裡才能吃到的招牌菜,換著花樣地來,水果也一樣不落,成了光顧她這個家最頻繁的人。
司嘉從最初的推脫,到接受,是許之窈說了句:“這份人情輪不到你還。”
她就懂了。
看來有人的人情比她的值錢。
考慮到她發過熱,許之窈給她帶的是一罐子雞湯,裡麵放了枸杞黨參,看著就特彆補,司嘉剛睡醒,整個人還有點懵,第一口不小心被燙到,許之窈就讓她慢慢喝,然後抬手看一眼表,又說有事要先走,司嘉自然沒留她,把她送到門口,看著她進電梯,才關門回到桌邊。
喝完胃裡暖了,狀態也跟著變好,她就把這兩天落下的卷子寫了,做完是晚上九點半,低燒後的酸軟泛著四肢,她瞥了眼廚台上洗乾淨的保溫罐,想著下樓散一圈步,順便把東西還給許之窈。
出單元門後迎麵的風裡已經帶了初夏的氣息,微燥的,清爽的,頭發被吹得揚起,司嘉單手環臂,另一隻手拎著保溫罐,往二期A棟走。
電梯廂裡光線明亮,司嘉靠在轎壁邊,看著層數一秒一升,直到停在十七層。
但當走到1705室的門口時,剛抬手敲了一記,突然聽見裡麵傳來一聲悶響,穿透門板,當下就愣住,手放下,轉而想去摸手機。
緊接著“哢嗒”一聲,門開了。
來人卻不是許之窈。
比起跨年那晚在昏暗夜店裡見到的一麵,此刻燈光乍亮,蔣逢的臉就這麼清晰進入司嘉眼裡,他隻穿了件黑色背心,露出孔武有力的臂膀,上麵卻印著幾l道被抓撓過的紅痕,新鮮的,無處可藏的,空氣裡也隨著門開,湧出一股淡淡的不言而喻的腥。
然後許之窈懶洋洋的聲音從裡麵傳來,“藥送來了?”
蔣逢回一句不是,許之窈才往門口來,看見是司嘉,整個人也
愣了下。
是司嘉先反應過來,她知道這個點,是她唐突打擾了,所以在許之窈開口說話之前,她把保溫罐往門把上一掛,識趣地離開了。
門又砰的一聲關。
蔣逢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手肘撐膝,透過那片煙霧看許之窈,而許之窈沒往他身上撂一眼,轉身就要往浴室走,結果被蔣逢一把拽住手腕,重新按到沙發上,他撐在她身上,一言不發地低頭親她。
許之窈掙紮不開,兩人的唇齒狠狠糾纏,直到再次嘗到血腥味,蔣逢才撤一點,緊接著臉上被甩了一巴掌,他被打得偏了下頭。
“蔣逢你發什麼瘋?剛剛還沒做夠嗎?”許之窈胸口起伏著,細看能發現她身上沒比蔣逢好到哪兒L去,滿是斑駁青痕。
“我發瘋?”蔣逢聽笑,以一種額頭相抵的姿態看著許之窈,忍著那股把她掐死在自己身下的衝動,呼吸喘著,“許之窈,我他媽的就是對你太好,才會由著你跟彆的男人鬼混。”
“你放開我……”
蔣逢置若罔聞,“從你出生我們倆就在一塊兒L了,以後再想找彆人,除非我死。”
許之窈推他的手被他瞬間一握,反剪過頭頂,他順勢埋頭舔咬,又捏著許之窈的下巴:“叫哥。”
“蔣逢……”
然後所有的話被蔣逢以吻緘唇。
客廳裡好不容易凝結的空氣重新變得潮膩起來,這一夜注定有人浮浮沉沉,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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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日子,許之窈不再常來,她自己後院著火,沒空再顧司嘉。司嘉也沒心思八卦她和蔣逢的分分合合,天越來越熱,窗外的一聲聲蟬鳴也漸漸響亮。
六月到了。
麵對高考的恐懼在這段冗長的戰線裡,逐漸被消磨,被瓦解,當真正坐進高考考場的時候,司嘉的心從未有過的平靜,樹梢間的光線被清風打散,溫熱泄露窗戶半邊,灑在桌麵上,留下碎影,就像她們即將告彆的高中時代,與卷麵上認真答題的字跡相襯。
這一年的高考仍有考生忘帶準考證的新聞出現,但對司嘉來說,一切都順利。
6月10號,12點30分。
最後一門生物鈴響收卷,司嘉算是給自己三年高中畫下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外麵陽光正盛,她拿起文具跟著人潮往外走,走過長廊,走過高階,校門口聚滿了等候自己孩子的家長。
孟懷菁沒來,司承鄴沒來,但有個人來了。
一個本該在一萬公裡外的人。
他就那麼站在人群裡,穿著件最簡約款的黑T,身形高瘦,還是出挑到一眼能看見,周圍有不少女孩兒L的目光被他勾走,可他不以為意,視線越過燥熱的空氣,越過將近四個月的日夜,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他懷裡還捧著一束玫瑰,嬌豔欲滴,紅得像血,與此同時刺進司嘉瞳孔的,還有他手臂上那片紋身,線條勾勒著她的側臉,在白日天光下,一覽無餘。
周圍很快有人發現這段微妙又刺激的關係,竊竊私語漸起,而蹲守在校門口的媒體記者見狀,更是立刻把鏡頭對準兩人,至於他們拍了什麼,想怎麼報道,司嘉已經管不了,她看著陳遲頌一步一步穿過人海朝她走來。
等到麵前,司嘉問他怎麼回來了。
“畢業快樂。”陳遲頌把花遞給她,然後笑道:“回來重新追你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