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份證號輸到第八位的時候,背後有人叫她。
手上動作一頓,回頭,發絲被夜風吹得飛揚,司嘉伸手捋了下,看著站在一半光亮一半陰影裡的賀遇青,他右手還拎著一盒小蛋糕。
司嘉把手機鎖屏,垂在身側,沒動,賀遇青就朝她走,兩人的影子很快在地上重疊,他笑了笑,說道:“抱歉啊,前幾天在忙著跟導師見習,沒能抽出空祝你畢業快樂,現在補上還來得及嗎?”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讓人很難拒絕,可頓兩秒,司嘉並沒有接,反而退一步回:“謝謝學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蛋糕就算了,怕胖。”
一句學長直接把賀遇青的有些話堵了回去,他看著她,司嘉聞到他身上很淡的消毒水味,轉移話題地問他讀的是什麼專業,賀遇青說是臨床醫學。
司嘉點頭,手慢慢插進口袋,迎著風,也迎著路燈光,笑道:“我男朋友應該也會讀這個。”
陳遲頌那麼厲害,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優秀的醫生,能救他想救的。
情勢因而明朗了,司嘉見賀遇青長久地不說話,就先開口說一句那我先上去了,然後轉身,卻在刹那,聽見賀遇青在身後說:“可是我聽你的同學說你們寒假就分手了。”
腳步停住,她重新把視線移回賀遇青的臉上,問他什麼意思。
他就笑一聲:“我沒彆的意思,隻是想聽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不是。”司嘉秒回,“我們隻是分開了而已。”
潛台詞昭然若揭,賀遇青聽著,而後聳肩,“行,那我知道了。”
司嘉也不去問他到底知道了什麼,但被賀遇青這麼一打岔,上樓進門,客廳的燈亮起,有些刺眼,剛才的頭腦一熱也徹底冷靜下來了,她垂眼把等待支付的訂單取消,然後把手機往床上一扔,鬆了皮筋進浴室,鏡子很快被水霧模糊。
一夜無夢,睡得挺好,隔天醒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看時間,已經九點半了,陳遲頌在淩晨發來一條已經平安落地的消息,她又在腦子裡過了遍時差,想著那邊是晚上,就問他晚飯吃了麼。
消息發出去不到半分鐘,他回了,一個視頻直接殺過來。
司嘉還躺在床上,猝不及防的,手機一震,沒想接,但指腹偏偏陰差陽錯地劃過最右邊的按鍵,想收回已經來不及,屏幕跳轉兩秒後,陳遲頌就這麼明晃晃地出現在眼前。
他在那邊租了套公寓,一個人住,和她這裡的天光大亮截然相反,飄窗外是茫茫夜色,隻開著一盞昏黃的落地燈,很安靜,他坐在沙發上,俯著身,膝蓋上放著筆記本,看樣子在寫作業,接通到第十秒才往她這兒撂一眼,然後字也不打了,問她是不是剛醒,聲音比她想象得啞。
司嘉嗯一聲,也還沒反應過來現在自己是什麼樣子,直到陳遲頌在那頭改了坐姿,手肘撐膝,臉湊得離鏡頭更近,問她一句“你說我要不要再回來一趟”,直到從左上角的小窗口瞥見自己滑下來的睡衣領口,頭發也有點亂,陳遲頌
的話在耳邊回放,帶著某種強烈的暗示,耳根才徹底一紅,她連忙把手機倒扣在枕頭上,坐起身,伸手理好,兩分鐘後才重新入鏡,朝那頭的陳遲頌瞪一眼,讓他彆想了。
陳遲頌不置可否地挑眉,笑得更不著調,“我還以為你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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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什麼?”
“釣我。”
他這兩個字說得又低又沉,連背後的燈光都變纏綿,司嘉透過屏幕和陳遲頌對上眼,耳根的熱意慢慢散去,她問:“那你上鉤嗎?”
“你說呢?”他慢悠悠地反問。
司嘉笑出來,也沒瞞著:“陳遲頌,我要真想釣你,現在應該已經在你房門口了。”
“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嘍,昨天晚上一衝動都想飛過去找你了。”
“那為什麼不來?”頓了頓,他補:“機票路費我都報銷。”
眼神挺濃的,又帶點蠱惑,但剛才那麼一遭算是讓司嘉醒透了,沒理他,隻說:“我去了你還要分心思在我身上,沒必要。”
陳遲頌沒說話,司嘉就繼續道:“四個月你都等了,差這一個月?”
“差。”陳遲頌看她,“一個月夠我乾挺多事了。”
有些字咬得彆有深意,司嘉聽笑,指著屏幕說:“你要點臉。”
陳遲頌不置可否地哼笑,然後才終於正色,回答她最開始的那個問題,說吃過晚飯了,又問她今天有沒有什麼安排。
司嘉說約了科目一,“準備去把駕照考了。”
陳遲頌笑,“不考也沒事,我給你做司機。”
司嘉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哪怕知道陳遲頌能說到做到,但還是覺得自己手裡有證踏實,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而當天科目一順利考過之後,她就直接問陳遲頌要了他當時駕校教練的電話,沒拖,想趁還沒立夏之前把科目二科目三練完,一鼓作氣地考掉,以防曬黑。
然後接下來半個月就全泡在學車上了,金水岸和駕校兩點一線,踩離合踩得小腿都虛,晚上邊揉腿邊和陳遲頌視頻,他那邊因為時差又變成白天了,有時候有課,聊幾句就得掛,但好在一天一天過得很快,離他回國的日期也越來越近。
期間司嘉回過兩趟翡翠華庭,一次父親節,一次端午節,但沒想到司承鄴兩次都不在家,聽老太太說好像是公司出了事,好幾天沒回家了,司嘉一愣,問能有什麼事兒。
司承鄴當年以房地產白手起家,吃了時代的紅利,發展迅速,後來公司又在孟懷菁的幫助下成功上市,也算風生水起,家大業大,這幾年更有向外擴張的趨勢。
但細枝末節的,老太太就不清楚了。
直到三天後高考出分,和司嘉估的大差不差,一本線往上一大截,可以選擇的餘地很大,大半年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她轉手把成績截圖發給陳遲頌,他剛好下課,回了個電話,含笑著說:“恭喜啊司嘉同學。”
司嘉也笑,問他回來的時間定了沒有,“我現在很忙的,你想見我的話得提
前約。”
隔著聽筒陳遲頌仿佛能看見她翹起來的尾巴,直接把早就買好的航班發給她,讓她好好等著。
可是司嘉還沒來得及點開那張圖片,司承鄴的電話就先衝進來,伸出去的手指下意識地點了接通,她怔了兩秒後放到耳邊,“爸?”
……
司嘉從沒想過有一天翡翠華庭會這麼熱鬨,老太太在沙發上坐著,麵色看著很差,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司承鄴站在茶幾前,像是一夜白頭,而書房裡進進出出好幾個穿著法院製服的公職人員,在對司承鄴進行財產清算。
讓人從天堂到地獄需要多久,半天足矣。
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的項目被做空,資金鏈因此徹底斷裂,據說是和司承鄴有過糾葛的女人聯合競爭對手給他下的套,這麼多年來他造的孽,欠的情債,終於以這種方式加倍奉還給了他。
門很輕地關上,微不可聞,司承鄴卻敏銳地捕捉到,立馬向她走來,問她東西帶來了沒有。
司嘉從口袋裡把銀行卡拿出來,“我就這麼多錢。”
“多少?”
“二十萬。”
司承鄴聞言皺眉,“你怎麼可能隻有這麼點?孟懷菁不是每個月都給你打很多錢的嗎?還有彆以為我不知道,這兩年你自己也在外麵掙了不少錢,你現在幫爸爸難道不是幫自己?”
司嘉捏著卡的邊緣沒放,抬眼看向司承鄴:“媽媽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你的爛攤子憑什麼要拿她的錢收拾?至於我自己掙的那些錢……早就捐掉了。”
“捐掉了?”司承鄴的聲音一下沒控製住,拔高,惹來旁人側目,他才又不得不壓低,咬牙問她:“捐哪兒去了?”
“兒童基金會。”
司承鄴胸口狠狠起伏一下,剛想開口,有個公職人員拿著一份文件夾,走過來,朝兩人拉扯著的銀行卡看一眼,語氣平靜地打斷:“司先生,這份東西是您的嗎?”
但與此同時,沙發處突然傳來一聲有人倒地的悶響,咚的一聲,很重很重,砸在司嘉心口。
司嘉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個傍晚,兵荒馬亂,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劃破天際,火燒雲像血,鋪滿整片天空。
或許是從那場大雪跌倒的後遺症開始並發,或許是這些天接踵的噩耗能完全消磨掉一個人求生的意誌,又或許僅僅是因為剛好摔得不巧,頭撞到了茶幾的尖角,搶救室的紅燈亮了整整一夜,門終於在破曉的時候被推開,可是司嘉等來的卻是一句“抱歉,我們儘力了”。
奶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