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碧於天, 畫船聽雨眠。
江南的初春是極富詩意的季節,南黎的蓬亭湖上,細雨微微中, 一葉扁舟劃開了碧綠的水波, 向著遠處的莊子前進。
撐篙的船夫帶著鬥笠, 披著蓑衣, 慢條斯理的劃著槳, 節奏流暢, 氣息沉穩。
那水莊近在眼前, 船夫扶了扶鬥笠,露出白嫩而曲線優美的下巴,她手上動作未停,隻是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眸子遙望著遠方, 眉目之間沾染了幾分複雜的情緒。
這女子正是清暖, 她自東海歸來, 領了師命來江南探望前任師叔陳薇白。
當年陳薇白離開師門時,清暖年紀尚小,她最深刻得記憶便是師祖因為此事身亡,臨死前將師叔逐出師門。彼時年紀小, 卻也知道‘前任’師叔做下的事情欺師滅祖,陷翠微於困境。
不成想這麼多年過去, 那人竟還厚著臉皮送來書信, 求師門伸出援手。
“你師叔雖然被驅逐出師門, 但是畢竟與我一起長大,有那麼幾分姐妹情誼。雖然當年那件事情她做的極為自私,完全不曾考慮過咱們的處境,但是如今她有難,於公,作為翠微掌門,我不該插手,因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於私,作為一起長大的姐妹,為師確實無法硬下心腸置之不理。”
她的師父,從來都是順從自己心意而活的人,從不糾結於公不公平,虧不虧欠,隻著眼於想與不想。
“清暖,如今你也已經長大,可以自己出去闖蕩一番。此事為師便交由你處理,幫與不幫,你自己做主即可。”
其實比起她那位前任師叔,她倒是寧可去天魔門的分壇打探一下消息——雖然消息藏得嚴嚴實實,但是卻瞞不過她的耳目,新任魔門聖女下江南,這才是真正的大事一樁,她非常想去湊熱鬨啊。
天魔門的聖女十年一換,據說這位新任的聖女生的比她二師姐都要美貌,她滿心滿眼的好奇,可是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來碧水山莊走上一趟,等眼前這樁事情了結了,一定跟過去瞧瞧。
作為天魔門名義上的一員,她關心天魔門的高層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清暖腦子裡各種念頭轉來轉去,小船很快便到了水莊的碼頭,她解下蓑衣和鬥笠,跳下小船,將繩子綁好,四處打量。
這莊子名為碧水山莊,莊主便是‘前任’師叔陳薇白托付終身之人,陸東尋。
沒走到莊子門口,便被人半路攔下。
“此處乃是私人府邸,這位姑娘不知來此有何貴乾?”
清暖拱手一禮,遞上一張拜帖:“小女子有一親眷,許多年前嫁入碧水山莊。許久未見,家中長輩多有掛念,便托小女子前來看望。”
那守門人收下帖子,見她禮數周到,氣質大方,便不由神色軟了幾分:
“姑娘請在此處稍等片刻。”
清暖在外麵等了一會兒,那門衛方才出來。
門衛身後跟著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見著清暖,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清姑娘好,請跟奴婢來。”
清暖點點頭,便跟在那丫鬟的身後進了碧水山莊。
山莊依山伴水而建,風景極好,雖隻是初春,但是入目一片蒼翠,蒼翠之中掩映著雕梁畫棟,碧水潺湲。
確實是極好的地方,清暖算得上見多識廣,卻也不禁感慨,這陸家很是會享受,最重要的是這庭院處處皆有門道,暗藏著五行八卦,奇門遁甲。
若是無人引著亂走,怕是要費些時間方能尋著出路。
兩人行了一刻,方走到一處庭院。
這院子不大,卻布置的極為精致,園中秀樹婷婷,尚未到花開的季節,滿樹的綠芽卻也生機勃勃。
越是靠近園中的房屋,藥味越是濃重,清暖不由微微皺眉。
“蘭姐姐,清姑娘來了。”
丫鬟在門前稟告,半晌有人掀開門簾,卻是另一位同樣打扮,年紀稍長的丫鬟。
那丫鬟抬頭看著清暖,神色略帶傷感,嘴角勾出一抹淺笑:“清姑娘,請快進來。”
清暖不太記得師叔的容貌,但是大體的印象卻還在,和師父溫柔和藹雲淡風輕不同,記憶中的師叔是個脾氣火爆的大美人,有些大師姐那般直來直往的風範,但是卻也不同。
但是絕對不是眼前這個人。
清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微微怔愣,師叔兩個字卡在喉嚨中,如何也吐不出來。
這仿若枯萎的花朵,麵黃肌瘦,咳嗽不止的女子真的是她印象中的師叔嗎?難道是時間太久,她的記憶出了差錯?
那靠在高枕上的女子半睜著眼眸,見了她,捂著唇,扯出一個笑意來。
“許久不見,清暖也長成大姑娘了……咳咳……”她的聲音氣淺而無力,聽在清暖耳中,卻隻覺得眼前這人,大概時日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