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遠恍然明白了,為什麼小殿下對來到這裡的反應這麼平淡。
原來是對陛下這個父皇沒有了期待。
如此,殿下竟隻哭了昨晚那一下,醒來還難受著,卻表現的跟平常無異,是為了不讓他擔心吧……葉小遠心中酸澀。
太省事兒的孩子,總是會被下意識忽略的那個,時不時鬨騰的,卻總能得到關注的目光。
曲渡邊樂於往他這輩子的老父親心口上戳軟刺。
“我跟葉伴伴,吃完飯就走。”
一個性格唯我獨尊,對孩子心懷愧疚,同時又因為讖言而彆扭至極的皇帝,他可太懂該怎麼以小孩子的身份拿捏了。
崇昭帝被曲渡邊這兩三句話,堵的胸口額外憋悶。
睡著的時候那麼黏他,睡醒了卻對他還不如一個太監親近,落差實在是太大,他隻覺得這孩子躲避的目光,讓他心裡紮了跟刺。
餘公公也捂了捂心臟。
這位小殿下,真會往人心窩子上戳。
葉小遠說:“陛下,小殿下剛剛醒來,不太舒服……見著您,小殿下也是開心的。”
崇昭帝坐到曲渡邊對麵,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地轉起扳指來,一大一小,一左一右,像是成年猛虎對貓崽。
“居安殿不利於你養病,在你病好前,就住在這裡,不必挪動。”
曲渡邊耳朵動了動,像個敏感的小動物,抬起頭,似乎是沒想到自己可以留下來。
“那病好後,我去哪裡?可以…可以留在居安殿嗎。”小孩伸出小拇指,偷偷看他,“我隻要一點點吃的就能吃飽。”
崇昭帝溫和了下語氣,“你以後不必去居安殿,也不必去行宮,就留在皇宮裡,朕會親自給你挑個住處。也不必擔心吃食,朕不會餓著你。”
旁人不知道,餘公公卻清楚,他暗暗驚訝,看來陛下心中已經決定追封雲妃娘娘為皇後了?
這消息傳出去,怕是前朝後宮都得炸鍋。
曲渡邊嘴邊沾了點油花,崇昭帝猶豫著伸出手,輕輕用拇指抹了下。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飄在鼻尖,曲渡邊臉色一白,忽的扭頭就嘔咳起來。
“殿下??”
曲渡邊又嘔了幾聲。
原本留在皇宮的計劃達成,他想給便宜爹一點麵子來著,但是……真的沒忍住。
上輩子一些事的陰影帶到了這輩子來,他胸口直犯惡心,平時還沒事兒,但他才剛剛吃了個半飽,實在沒壓住。
他爹是殺了人進來的嗎?怎麼不換身衣服。
嘔了半天,沒吐出來,曲渡邊一整個紮進葉小遠懷裡,聞著他衣服上的皂角味道,勉強好了點。
葉小遠不住地順著他的背,滿臉擔心。
餘公公看著僵住的崇昭帝,暗道不好,“剛才還好好的呢,這是怎麼了?”
曲渡邊蔫頭耷耳的沒精神,趴在葉小遠肩頭嫌棄的捂住鼻子,悶聲說:“好腥。”
腥?
崇昭帝立即想到什麼,站起來道:“朕出去一趟。”
他快步走到殿外,抬起袖子聞了聞。
餘公公跟出來:“該是在側殿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被小殿下聞了出來。”
“朕聞不出什麼,”崇昭帝納悶道,“鼻子這麼靈敏,真是隻小狗崽兒不成。”
餘公公:“……”這話他可沒法接。
崇昭帝甩甩衣服:“朕去西暖閣,折子也挪到那邊去,就不在這邊熏他了,你叫太醫進去給他瞧瞧,本來就病著,彆再熏出什麼好歹來。”
“順便在把禮部左侍郎、明親王給朕叫來,朕有事跟他們說。”
幼子晚上沒他不行,但白天又十分疏遠的態度讓他心中煩悶莫名,壓著一股勁兒不知道朝哪裡使,索性去折騰折騰臣子。
餘公公心知,這是來商量追封雲妃一事了。
而且說不得,陛下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殿中。
曲渡邊抱著崇昭帝心愛的香爐嗅來嗅去,那反胃的感覺才漸漸消失。
這裡是古代,聞見人血的血腥氣的幾率可比現代高得多,要是次次都這樣,豈不是影響胃口?
如果有嗅覺失靈類的疾病模擬類型就好了,彆說這一點點血腥氣,他在血海裡趟過去都能麵不改色的嗦麵條!
葉小遠探了探他的額頭,“怎麼感覺又熱起來了?”
不熱才不正常,模擬器的時間還沒到,得持續到明天中午。
曲渡邊按住葉小遠的手:“扶我起來。”
“殿下?”
他家殿下臉還白著,神情堅定:“我要打太極!”
十五天連簽不能斷!
葉小遠:“?”
該死的溫小春,教太極怎麼把殿下教成這樣子?-
大膳房。
禦前侍衛在清點大膳房的油,跟著冊子上記錄的使用數量對賬。
溫小春揉了揉莫名發癢的鼻子,低眉順眼的站在一邊,聽著侍衛們排查。
“你也歸大膳房?名冊上沒你的名字。”
溫小春:“我是七殿下身邊伺候的,因為殿下之前的膳食被苛待,就在大膳房掛了管事的名,權當監督。因為是掛名,不收月銀,上麵才沒我的名字。”
“七殿下身邊的?”
旁邊的管事道:“對,還是我將他招進來的。就在管油的地方做個小管事。”
管油的……
侍衛長皺皺眉。
他問溫小春:“你管哪個置油庫房?”
溫小春支支吾吾:“奴才隻是掛名,沒有獨自管轄的倉庫,隻是偶爾幫其他人管理一下。”
“既是如此,何必眼神閃躲?”侍衛長逼近,“分明有事隱瞞,還不快說!”
溫小春臉色煞白,“這、這奴才雖然不屬於大膳房,是七殿下的人,但我一個不起眼的,怎麼敢說管事們的私事。”
這會子,大膳房管事已經回過味兒來了,一張臉瞬間漲紅:“你在胡說什麼!”
侍衛長:“你也知道,你不是大膳房的,此事事關七殿下,你要是為你家主子著想,就儘快把事情說了,定然攀扯不到你身上。”
溫小春猶猶豫豫,糾糾結結,實際飛快道:“諸位大人要是查油的話,隻是查冊子,是對不上數的。”
他湊上來,在侍衛長耳邊低聲說,“管事們暗中扣下了不少,這是慣例了,早前我來的時候就分過我,我收下後他們才放了心。但是我沒敢偷偷用,就全都放在後頭一間空置的倉庫裡麵了,一桶都沒少,大人可以派人去查。此關節上,算個功勞,大人要嗎?”
侍衛長眼底飛速閃過一抹流光。
溫小春說的不錯。
大膳房管事偶爾貪一貪,本不算事兒,上頭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在現在的查起火的節骨眼上,揪出貪墨的管事追查,即便最後查不出結果,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日後升遷有好處。
他拍拍溫小春的肩膀:“你且等著。”
侍衛長先是派人過去空置倉庫,拖出來油桶對賬,證實了溫小春說的是實話,分給他的油桶一點沒少。
他這才打消了心底的懷疑,把目光盯在大膳房的管事們身上。
溫小春也過去掃了一眼。
昨晚就從彆處勻了油過去,現在少油的幾個管事,都是曾經或多或少鄙夷過居安殿的。
能查到這裡的侍衛長左右就那幾個,這位武侍衛長苦升遷久矣,不會放過任何立功的機會,他跟葉小遠商量過後,發覺賣了這些管事的風險可以忽略不計。
撇乾淨自己的同時,還能再給小殿下再次出口惡氣。
武侍衛長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好,我這裡記你一功。”
他意味深長道:“不會讓你在宮裡難混的。”
溫小春:“奴才隻求留在殿下身邊伺候,不敢費大人什麼功夫,大膳房這邊也隻是掛名,辭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