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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安淮在怔然間緩緩睜眼,又忽然感覺眼角似有一滴冰涼液體滑落。

他好像做了一個悲傷的夢。

燕安淮在原地緩了許久的神,終於坐起身,隻見自己正坐在一片漆黑當中。

而在他們的麵前有一處細微的光亮,光亮之處,是一道溫柔平靜的身影。

——是師尊的身影。

是師尊分割魂魄留在他識海中顯現的身影。

他想起來了。

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那不是夢,是他曾真真切切經曆過的過去。

他是燕安淮,是燕星河,是從小就被師尊撿回雲仙宗,為了追趕師尊而不斷成長的星河仙尊。

“師尊……”

燕安淮掙紮著要爬起來,去救那一道被囚禁的君長清的身影。

但他才站起身,周圍的一切黑暗又化作了星星點點的碎片。

夢境就要消散了。

“君長清”笑著朝他搖了搖頭:“我隻是一縷殘魂,真正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已經等你許久了,快回去找他們吧。”

溫柔而熟悉的聲音頃刻間便將燕安淮心底的慌亂與不安安撫下來。

這裡隻是夢境,他不能一直隻待在夢境裡。

他要去見其他人。

去見君長清。

漆黑的夢境最終被柔和的光亮所取代。

燕安淮在光亮中睜開了眼。

“小淮!”

守候在旁邊的狐柒見他睜眼,當即就激動地撲上前。

燕安淮下意識接住他,微歪了下頭:“狐小七?”

狐柒怔了一下。

“狐小七”是隻有還魂前的燕安淮會用的稱呼。

他猛地一下抬頭,正對上燕安淮充滿笑意的眼底:“早上好呀。”

“……”狐柒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輕顫,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燕安淮拍了拍他的腦袋,暫時沒管他,抬頭看向一邊的楚欣:“夢境裡的白色光亮是小欣吧?謝謝你小欣。”

他恢複了以前所有的記憶,自然也繼承了如今所有的經曆。

如今的他,是一個真正完整的“燕安淮”。

小欣將他狀況良好,也稍稍鬆了口氣,搖頭說:“我隻是幫助你修複一小部分的魂魄,真正能恢複還是依靠的你自己。”

燕安淮還是再次向楚欣道了謝,抱著狐柒起身:“那我就先去找我師尊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楚欣搖搖頭:“不了。我會在這邊等你們回來完成最後的任務的。”

“好。”燕安淮尊重楚欣的選擇,與狐柒一起離開部落。

這時候正好是深夜,部落內的人大都在休息,燕安淮很順利地就從部落離開,直接禦劍往他所感知到的君長清的位置去。

中途狐柒終於緩過神來,忍不住問:“你的記憶是……是全都恢複了嗎?”

燕安淮笑著回答:“嗯。狐小七這個稱呼還不夠你回想起來的嗎?”

“我隻是……隻是有點難以置信,又有點太驚喜了。”狐柒都快語無倫次起來。

燕安淮理解他此時的想法。

就像是在記憶恢複時,他發現他曾藏匿了兩百多年的感情,原來也能被君長清接受,乃至給予最真摯的回應。

這是當時抱著必死之心的他從來不敢奢求的事情。

所以他現在非常迫切地想見到君長清。

所幸識海中君長清的那抹魂魄給了他很大的便利,他輕易地就感知到了君長清此刻所在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那個客棧的屋頂,見到了站在月光下的君長清。

君長清也見到了從遠處禦劍而來的燕安淮,似乎有些怔愣地眨了下眼。

燕安淮跳下佩劍,把狐柒先放到一邊,抬頭看向君長清的方向,與他隔著月光對望。

“師尊,我回來了。”

僅僅是這短短的一句話,君長清便意識到,他說的是還魂前與還魂後的燕安淮,都回來了。

“小淮……?”

他的嗓音微顫,星月鏡遮掩下的黑眸似有一瞬瀲灩水光流轉。

燕安淮也終於克製不住此刻的心情,一把撲向了君長清,麵容帶笑,聲音卻有些哽咽:“我回來了……師尊,我真的回來了。”

他一遍一遍地重複著,直到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真的回來了。

回到這讓他眷戀的世間,也回到讓他依戀思念的人身邊。

“……”君長清輕顫著吸了口氣,也終於緩緩回抱住他。

“歡迎回來,小淮。”

第147章

燕安淮和君長清抱了許久才終於整理好心情。

君長清拿出一塊乾淨的手帕, 輕輕幫他擦了一下臉。

燕安淮忍不住笑著說:“突然感覺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每次哭完的時候師尊都會蹲在我麵前幫我擦臉。”

君長清也回想起這些往事,無奈地在他額間點一下:“又有誰能想到, 你每次哭不是因為受委屈,隻是因為不小心磕碰到被疼的。”

“嘿嘿。”燕安淮笑一下, 大有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架勢,“反正師尊肯定會哄我的,不是嗎?”

君長清看著他俏皮活潑的神情, 眸色也緩和些許,開口:“你身體尚未好全,就彆站屋頂了, 先一起回房間去吧。”

“好~”燕安淮歡快地應一聲, 牽著君長清的手一起回到房間去。

狐柒在他們抱在一起時就已經識趣地暫且離開,去告訴了慕子怡和安蘇木關於燕安淮記憶恢複的事情。

等燕安淮去到房間的時候, 慕子怡和安蘇木已經在裡邊等候著了。

“子怡姐姐, 小師兄。”

燕安淮彎眼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他收斂了麵對君長清時的活潑,笑意溫和, 嗓音溫潤, 可不正是還魂前的燕安淮會有的神情?

安蘇木已經忍不住紅了眼眶,一把撲向了燕安淮:“小師弟……”

燕安淮感覺這個畫麵似曾相識, 隻不過他又調換了個位置。

他輕輕地回抱住安蘇木,輕聲安撫他, 由著安蘇木在他懷裡哭, 一時間竟叫人分不清他們到底誰是師兄, 誰是師弟。

過了好半會兒, 安蘇木才終於停下, 鬆開燕安淮,抽抽噎噎地擦眼睛。

慕子怡在旁邊感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小木哭成這樣啊,哭得我都忘了我剛剛想說什麼。”

如今的安蘇木已經不介意彆人對他的愛哭說什麼,隻是輕哼一聲:“那是你自己記性差。”

他聲音還有點啞,眼眶變得紅通通的,話裡帶著鼻音,聽起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還怪可愛的。

君長清給他遞了一塊新的手帕,把他帶回到桌子旁去休息。

其餘人也各自落座,狐柒手上的傷已經被楚欣順帶著治好了,所以也變回人形到桌旁坐下。

短暫的溫情時刻結束,他們還是必須要先把所有精力放在幻境上。

慕子怡首先道:“對了,既然小淮你恢複了記憶,那你是不是知道依依的心結了?”

燕安淮點頭:“對。我之前也針對三師姐的心結和三師姐聊過,當時她和我很完整地說了她的過去。

“三師姐自出生時起就被選為南國部落的聖女,她額間的紋飾就是聖女身份的象征。一般而言,聖女是受到整個部落尊崇,並且將庇佑整個部落乃至南國鎮的人,每一任聖女都非常擅長於醫術,並且肩負醫治領域內所有人的任務。”

“但三師姐和之前的每一任聖女都不一樣,三師姐自小就很喜歡研習各式各樣的毒術。被崇尚醫術的部落中的人認為是不祥之兆,認為她是罪惡的人。三師姐就這樣背負著這些指指點點長大,結果部落裡的人最終決定要處死她。

“現實中的三師姐從他們的手下逃出來,跑到了附近的懸崖上,想要在跳崖自儘的時候被師尊給救下了。”

“但其實三師姐從小被部落的人指指點點,所以也一直認為她喜歡毒術,鑽研毒術是不對的,是罪惡的,她厭惡這樣的自己,有時候甚至在想她當初其實不應該逃,就那樣被處決掉便一了百了了。

“這就是三師姐最大的心結。”

燕安淮把楚依依的故事簡略地講述了一遍,看向了旁邊變得沉默的慕子怡。

他也知道慕子怡曾經的心魔,知道他的過往和楚依依的遭遇很像。

隻不過慕子怡是被血脈至親的家人所厭棄,所殘害,遍體鱗傷之際被雲歡穀當時的穀主撿走,之後便一直以“慕子怡”的身份生活在雲歡穀中。

過了會兒,慕子怡才說:“那這麼看來,這個幻境裡的依依應當還是對自己喜好毒術有一定的厭惡,隻是既然所有人都說她不詳,說她是個惡人,她便真的去做了一個不管彆人想法的惡人。”

燕安淮點頭表示了讚同:“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要解決依依姐姐的心結,最重要的還是要讓她知曉,擅長毒術並非一件隻能被詬病的事情。”

“那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慕子怡主動開口,“既然是醫術與毒術相關的事情,由我來告訴她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燕安淮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再次點頭讚同:“嗯,那就辛苦子怡姐姐了。”

安蘇木又在這時關注起另一件事情:“初次之外,還有現實中的楚依依的安危問題。小師弟你應該還記得你在那位聖女房中見到過魂明草的事情?”

“哦這個呀。”燕安淮也回想起來,卻隻是笑著說,“比起三師姐可能遭遇到和小師兄一樣的待遇,其實那個魂明草反而讓我覺得,依依姐姐很有可能就是三師姐本人。”

其餘人都困惑地看向他。

君長清最先理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依依也失去了記憶,成為了這個幻境裡的楚依依?”

燕安淮點頭:“嗯。再次失憶的這段時間裡我和依依姐姐交流不少,不論是她對我的縱容關心,還是她給狐柒包紮時的小習慣,都和三師姐一樣。而且依依姐姐的身上有我們雲仙宗特有的聯絡木牌,隻不過平時一般很少會露出來,我也隻在不經意間見到過。

“而那個魂明草,很有可能就是三師姐在失去現實記憶後無意中發現的,又不知這究竟為何物,隻是在潛意識間知曉不能丟棄,便帶回了房間放著。”

“所以隻要解開依依姐姐的心結,三師姐應當也會恢複她所有的記憶。”

其餘人這才明白過來。

確認了現實中的楚依依暫時應當也是安全的,他們便將心思又放在了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上——與燕安淮容貌一致的何興。

提及到與何興有關的話題,燕安淮情緒無意識間又低落了些。

即便記憶恢複了,他還是有點不能接受何興騙他的事情。

君長清注意到他的情緒,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

感知到君長清安撫的意味,燕安淮總算稍微緩過來,說:“何興,興葉仙尊,其實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取自於星河與星夜。何興他是我的一部分。”

狐柒問:“是那一部分你殘缺的魂魄嗎?”

燕安淮點頭:“對。他是當初被我所排斥的……我的惡念,隻是因為被我排斥而沒能在當初就與我相融,於是被紀譚借機利用,塑造成了如今的何興。”

安蘇木聽得有點茫然:“被排斥的惡念?”

燕安淮解釋:“其實當年師尊主持還魂儀式的時候,我是有一部分意識的,我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召回。但我隻有潛意識,沒有作出反應的能力。

“當時就有一部分魂魄是我的惡念,受我臨死之前的心態影響,我的本能在排斥我的惡念,所以惡念始終沒能被召回。”

燕安淮仍記得在還魂之前,他其實就一直秉承著非惡即善的理念,在他的理念當中,產生了惡念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但是在遇到紀譚,被紀譚糾纏上之後,他逐漸認識到了惡的存在,也逐漸發現自己的心裡生出了一部分的惡念。

他一直在儘力地壓製自己心底的惡念,不讓紀譚有任何機會借住他的惡念來掌控他。

也因此,他一直都很厭惡排斥自己的惡念。

君長清回想起上個幻境與何興打鬥時的事情:“所以,在上一個幻境中何興能夠那麼快就恢複,根本不是因為他的恢複能力足夠強,而是因為基本所有動在何興身上的傷害,都被反噬到了你的身上,你也是由於這個反噬,導致的身體狀況變差?”

燕安淮:“是的。”

慕子怡皺眉:“那這樣的話,我們豈不是沒辦法對何興做什麼?”

君長清沉下心:“想要殺死惡念,隻有一種辦法。”

說話間,他扭頭看向了燕安淮。

燕安淮自己明白君長清的意思,接過他的話補充:“依照天道法則,人性本善,則善念永遠占據主人格。惡念依托善念而生,善念仍存,惡念便不會消失。若要惡念消亡,那便隻能善念與惡念同時消亡。”

“紀譚是附著在我魂魄間的殘念,想要紀譚徹底消失,必須得讓他目前所操控的我的惡念消失。”

“而讓我的惡念消失……”

燕安淮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意思。

目前仍舊占據著主人格的是善念的燕安淮。

若要何興死,前提是燕安淮死。

幾人都沉默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還是安蘇木啞聲開口:“那這豈不是……死循環?”

他們助力燕安淮還魂,是想要燕安淮重生,他們想除掉何興,也是想要燕安淮能夠活得更安心自在。

可如今卻告訴他們,想要紀譚死,想要何興死,就必須得燕安淮先死?

這算個什麼事啊?

第148章

最後還是燕安淮最先打破幾人間的沉默。

“師尊之前同我說過, 天道法則根據不同的人生經曆會有不同的解讀,雖然惡念依存善念而生的法則是既定的,但說不定還有彆的辦法, 能在惡念不必消散的情況下主動驅逐紀譚的存在。”

“要借助魂明玉珠溫養魂魄的前提就是要舍棄肉身,在魂魄與肉身分割的這個階段, 說不定還有一些彆的可能性。”

燕安淮說是這麼說,但實際上能不能真正做到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也總比真的隻能束手無策要強。

其餘人都聽出了燕安淮話裡的安慰意味,還是慕子怡最先回過神來, 開口:“總之,目前五塊魂明玉珠碎片都已經認可了小淮,我們現在還需要做的, 就是解開這個幻境。”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前那麼多難題都能解決, 小淮作為五塊魂明玉珠碎片都認可的人,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就隕落的。”

目前為止, 他們能做的也就隻有沉下心, 先把幻境解決,再把魂明玉珠煉製出來。

燕安淮也在這時補充:“那大家都先去休息吧。我大概能知道明日該去哪裡找依依姐姐,爭取明日就把幻境的事情解決, 也讓三師姐回來。”

他結束了今晚的話題, 嗓音溫潤,但卻帶著不容輕視的力量, 是燕安淮在常年協助雲仙宗管理所鍛煉出來的從容氣場,總能讓人在本能間聽從他的安排。

雖然尚未恢複還魂前記憶的燕安淮也已經有了這種氣場的雛形, 但曆經兩百多年打磨的燕安淮到底要比年輕時的他更加鎮定。

慕子怡忍不住感慨一下:“等依依那邊恢複了, 她一定也很高興見到我們的小淮恢複了全部記憶。”

燕安淮彎眼:“所以明日可就要看子怡姐姐的努力啦。”

慕子怡笑笑:“放心, 難得有一次機會可以讓小淮依靠一下, 那姐姐我可絕對不會搞砸了。”

燕安淮也不再耽誤他們的休息, 再次相互告彆後就目送著他們離開房間,最後隻餘下他與君長清。

房間內沒有彆人,燕安淮神情也稍稍放鬆些,黏黏糊糊地跑去抱君長清。

君長清理解他這時候的心情,也由著他抱,神情中也是難以遮掩的歡喜。

不管怎麼說,燕安淮能恢複全部記憶,已經是已經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過了好一會兒,燕安淮才終於舍得鬆開,又去拉住了君長清的手把玩,一副還是不太敢相信的模樣:“前世臨死之前,我是真的抱著見師尊最後一麵的心情自爆的元神,沒想到居然還能被師尊救回來,而且還能被師尊回應我的感情,真的好像在做夢。”

說著,燕安淮又興奮地問:“所以師尊之前和我說,喜歡上我是在我還魂後來到雲仙宗之前,是指我還魂前嗎?”

君長清點頭:“嗯。差不多應該是在我閉關結束的時候吧,隻不過那時候的我一直沒有意識到。對不起讓你痛苦了這麼多年。”

說話間,他眸間浸染上心疼與歉疚。

燕安淮大致猜到上個幻境時方遠應該就已經和君長清說過關於他的事情,朝君長清笑笑:“沒關係,至少我們沒有錯過,這就夠啦!”

聽到他一如既往開朗的嗓音,君長清伸手輕輕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嗯,幸好我們沒有錯過。”

燕安淮甜甜一笑,又嫌坐著聊天比較累,拉著君長清一起到床上縮在被窩裡聊。

君長清自然依他,陪同他一道寬衣上榻,順便也摘下了星月鏡,露出他原本的墨藍瞳色。

燕安淮很喜歡君長清原本的眼睛,尤其是這對墨藍眼眸間偶爾會潛藏的難以察覺的溫柔,如同春日間冰雪消融,在浮冰間潺潺流動的溪流。

是很乾淨純粹的感情。

燕安淮忍不住湊上去,光明正大地在君長清眼睫間偷親了一口:“師尊還是原本的瞳色最好看了。”

君長清已經習慣了他這時不時會來一下的“偷襲”,無奈地揉搓一下他的腦袋:“淨胡鬨。”

“嘿嘿。”燕安淮沒有半點收斂點自覺。

他又蹭到君長清懷裡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接著問:“對了師尊,那你當初那幾十年閉關到底是去哪裡了呀?我真的一直以為你是嫌棄我能力不夠,傷心了好久呢。”

君長清如實回答:“我去慕子怡布置的閉關室斬心魔了。我的心魔伴隨了我也有百年時間,所以斬除心魔花費的時間長了些。

“我沒有嫌棄過你。相反,正是因為與你相遇,才讓我有了去斬除心魔的勇氣和力量。”

“斬除心魔?”燕安淮的注意力更多還是放在了心魔上,“師尊也有什麼過去嗎?雲仙宗的師兄師姐們,乃至子怡姐姐他們的心結和心魔我都知道,好像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師尊的心魔。”

君長清卻沒有要說的打算:“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說出來可能會嚇到你,還是算了。日後有機會的話再告訴你吧。”

“喔……”燕安淮有點遺憾,但既然君長清不說,他也不會強求。

君長清拍一下他的腦袋,結束了與他的夜談:“好了,先好好休息吧。這段時間你受寒氣入體影響應該也很難受,現在還是先踏踏實實睡一覺比較重要。”

燕安淮乖乖應了聲,也總算窩在君長清的懷裡安穩地休息。

又是難得一夜安眠。

到了次日,天色方亮之際,燕安淮便起身準備同君長清、慕子怡他們一道南國部落上方的一座懸崖。

之前燕安淮生病昏迷時,他能感知到楚依依比較經常會在天剛亮不久之後來看他,而這時候的楚依依身上總會帶有些露水的氣息。

而燕安淮也挺楚依依說過,露水最多的地方是南國部落所在的那座山的山頂一處懸崖上,他便推測楚依依會有在清晨時到懸崖上的習慣。

事實也正印證了燕安淮的猜想。

當他們抵達懸崖的位置時,楚依依已經等候在了懸崖處,身邊還站著楚欣。

楚依依見到回來的燕安淮,抿了下唇:“看來你果然還是恢複了記憶。”

燕安淮從佩劍上下來,麵對楚依依時依舊笑得友善:“之前的那段時間,也有勞依依姐姐照顧了。”

楚依依似乎是把他這當作了虛情假意,輕哼一聲:“我知道你定然恨我抹了你的記憶,不必在這裡還裝作一副客氣的模樣。”

燕安淮搖了搖頭:“我不會恨依依姐姐的。依依姐姐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依依姐姐對我的關心,和在我生病期間對我的照顧。

“我不恨依依姐姐,就像如今的我,也不會再去恨我的那位哥哥。”

他說得溫和,提及到何興時,話語間也似是籠上一層叫人難以摸清的輕紗,看不分明,但可以確認並非假意。

楚依依頓一下,但很快又緩過神來:“你既說不恨我,又何必帶這麼多人來找我?”

燕安淮莞爾:“我不恨依依姐姐是一回事,但依依姐姐做了錯事是另一回事。

“不過我們今日來,也不是說要對依依姐姐怎麼樣,隻是子怡姐姐希望能以雲歡穀穀主的身份,再與依依姐姐痛痛快快地切磋一場。”

聽燕安淮提及到慕子怡,楚依依的視線又轉向了慕子怡的方向。

慕子怡朝她頷首,笑著說:“我們也不切磋彆的,就看看誰的毒術更厲害,如何?”

楚依依挑眉:“你堂堂第一醫修,還會毒術?”

慕子怡攤手:“有誰規定過醫修就不能會毒術嗎?”

楚依依一噎,還真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慕子怡繼續道:“我們雲歡穀穀內,可就專門有一個分支,是供更擅長於毒術的孩子們研修毒理的。我這個做掌門的,當然也要醫毒雙通才是。

“所以要比毒術,我不一定會輸過你哦,依依妹妹。”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慕子怡語調微揚,眼底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欠揍。

楚依依一下就被他激起了鬥誌,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暗器:“好啊,那就儘管放馬過來吧!”

話音未落,楚依依便突襲上前!

慕子怡卻早有預料,二話不說也是正麵迎擊。

隨著一聲清脆的“哐當”聲,撞在一起兩枚暗器齊齊落地,慕子怡與楚依依之間的打鬥也正式拉開序幕。

燕安淮怕被四處亂飛的暗器牽連,拉上旁邊的楚欣和安蘇木,一起躲進了君長清布的防禦結界裡圍觀看戲。

楚欣沒見識過這樣的陣仗,忍不住擔憂地問:“這樣放任他們打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燕安淮對慕子怡表示了十足的信任:“沒事,子怡姐姐既然說他有辦法能解開依依姐姐心結,那就一定是沒問題的。”

安蘇木也在旁邊補充:“楚依依就是這樣的人,你和她說道理她能找一萬種理由反駁你,想要她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打服,打出個惺惺相惜的交情來她才會聽你的。”

他直呼著楚依依的名字,沒有半點對待師姐的態度,但從話語裡對楚依依的了解,又能看出他與現實中的楚依依感情其實很好。

而且多半也是經曆過類似的事情。

燕安淮想起以前在雲仙宗裡,他們兩人心結還沒解開的時候,就經常一言不合直接開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雖然楚依依和安蘇木性格差距很大,但都是一樣的要打一架才能真正服氣的類型呢。

燕安淮沒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免得又惹得口是心非的安蘇木炸毛,安安靜靜地旁觀起慕子怡與楚依依的打鬥。

因為比的是毒術,所以慕子怡在來之前就準備了非常多的暗器,而楚依依本身就有隨身帶許多暗器防身的習慣,兩人一打起來真的暗器滿場亂飛。

燕安淮就分心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已經叮叮當當地落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暗器,兩人也一路從地上打到附近的樹林上。

而且他們兩人用的招式都非常“陰險狡詐”,直看得燕安淮一副“原來打架還可以這麼打”的震撼模樣。

君長清還特意叮囑了他一句這樣的招式看一看會破招就好,不要學,學太雜會影響他的修習。

燕安淮乖乖答應了下來。

慕子怡與楚依依之間的打鬥持續了好一段時間,兩人身上的暗器就像永無窮儘之時,直接從天尚未亮全一直打到了今日早晨的太陽升起。

楚依依也明顯從一開始的不太在意變得愈發精神起來,那是每當她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產生的興奮情緒。

但就在燕安淮覺得他們可能能打到下午耗完所有暗器時,楚依依那邊像是忽然被慕子怡暗器上反射的光閃了一下,一個不察間腳底一滑,徑直往樹下栽倒。

“小心!”

“依依姐姐!”

慕子怡與燕安淮幾乎是同時被嚇了一跳,一道往楚依依的方向趕過去。

楚依依摔落的樹下正好有一枚不知道是那邊丟出來的暗器,不小心劃破了楚依依的手臂。

慕子怡裡楚依依要近一些,連忙去查看了她的傷口情況。

燕安淮也在這時急匆匆地趕了過來,擔憂地問:“怎麼樣了?”

慕子怡大致檢查一遍,說:“還好這樹不是很高,摔得不嚴重。這枚暗器也沒毒,把傷口包紮一下就好。”

燕安淮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子怡姐姐你帶傷藥了嗎?要是沒帶我這還有好多。”

“問一個醫修身上有沒有帶傷藥,這可是一件很冒犯的事情啊。”慕子怡笑著回他一句。

燕安淮反應過來:“也是哦。誰讓子怡姐姐剛剛和依依姐姐打架那麼凶殘,我都快忘了子怡姐姐是醫修了。”

“請丟掉你的刻板印象。”慕子怡往他腦門上戳了一下,“你依依姐姐也是被你這種刻板印象害的。”

燕安淮嘿嘿一笑,又看向楚依依:“所以依依姐姐應該也知道了吧?不是說研究毒術的人就一定是惡人,毒術也可以用來保護自己和自己想保護的人。醫術也可以故意去醫死那些你看得不爽的無辜人。

“醫術和毒術本身其實並沒有優劣之分,最重要的是你如何利用醫術與毒術。”

楚依依微微攥起手:“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燕安淮聽出她是想問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心結。

他再次彎眼笑笑,說:“因為我知道,依依姐姐本性是一個善良的人。一開始錯的就不是依依姐姐,隻是你聽信了彆人的錯誤言論,才在錯誤的道路上往下走。”

慕子怡也在旁邊補充:“其實這種事情想通了就好了。第一醫修又如何,聖女又如何?說到底我們也不過是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有個個人愛好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呀?”

“——哦,你吃的還真是你們部落的大米。”

慕子怡像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又無所謂地擺擺手:“反正那些什麼牛鬼蛇神的東西從一開始就是騙人的。明明就是他們自己非要說你是聖女的,也沒有給你拒絕的機會,那他們又憑什麼以這樣或者那樣的義務來壓迫你?”

“有本事就換一個聖女啊,這聖女誰愛當誰當了,誰稀罕啊。”

“——哦,你應該不稀罕的對吧?”

慕子怡話題又一轉,幾次的反轉讓燕安淮都忍不住無奈地想他這到底是不是誠心在勸人了。

所幸這時候楚依依還沒從他的“歪理”中反應過來,隻是搖了搖頭表示了自己確實不是很稀罕這個聖女位子的意思。

慕子怡就繼續說:“這不就對了嘛。像我當年——你也見過了,就是我男裝的時候的打扮,當年我就是穆家的小兒子,他們非說我天資聰穎,我剛出生沒多久就選我當世子,然後每天跟我說什麼家族大義的事情,動輒就是打罵。

“後來長大了他們又嫌棄我修為進展得慢了,說我是個廢物,還要抽我的靈根去重塑另一個‘我’,那我當然不乾了。”

“嫌棄我廢物那有本事就廢了我啊,誰讓他們為了我這個廢物還廢了我那兩個哥哥。這又不是我強迫他們的,我那兩個哥哥死的時候我都還不會說話,我憑什麼去承擔這些罪孽?”

“他們就是自己活該!”

慕子怡銳評一句,把曾經折磨自己許久的心魔就這麼輕飄飄地剖出來。

繞是楚依依都忍不住聽得怔愣:“所以你就去當了個女的?”

“……咳,這個的話是意外。”慕子怡乾咳一聲,“當時是我師尊問我要不要換個身份擺脫過往好好生活,我想到不想就答應了,誰知道這個換個身份還直接給我換成女的了啊。

“不過其實習慣了,當個女子也不錯,每日都能待在香香軟軟的女孩子堆裡,多是一件美事。”

說完,他還故意朝楚依依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楚依依麵無表情地表示了拒絕。

慕子怡也沒在意,自己給自己的話做個總結:“總之呢,人活一生已經很不容易了,乾嘛還要被彆人的話約束綁架?最重要的還是活得開心嘛!你看姐姐我現在活得多瀟灑,想得太多顧慮得太多才是真的累人。”

“喏,你麵前就擺著一個顧及蒼生大義所以還死過一次的活例子。”

被提及到的燕安淮眨眨眼:“因為我很喜歡修仙界的大家呀,大家都是好人,所以我想保護大家。

“依依姐姐也是好人,我也喜歡依依姐姐,所以依依姐姐願意跟我們走的話,我也願意保護依依姐姐!

他笑得燦爛,朝楚依依伸出手,邀請她加入到他們的陣營當中。

慕子怡“嘖”一聲,看向君長清的方向,一副“你徒弟現場誘拐女子呢你不管管”的眼神。

君長清直接選擇了無視。

楚依依這邊看起;來還是有些猶豫:“可是部落……”

慕子怡無情補刀:“說句不好聽的實話,部落的人和南國鎮的人沒有你會活得更開心一點。”

突然被紮心的楚依依:“……”

楚依依:“知道不好聽下次就不要說了。”

慕子怡的這一刀徹底斬斷了楚依依對部落僅存的責任感。

她總算搭上了燕安淮的手,說:“那我願意跟你們走。”

燕安淮順勢把她從地上拉起來,避開她身上的傷處給了她一個輕輕的擁抱:“歡迎依依姐姐加入我們!”

隨著燕安淮的這一個擁抱,幻境內的景象逐漸變得縹緲虛無,星星點點的光亮自他們的身後飄散。

這是幻境將要結束的征兆。

楚依依也在這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意識似乎也在隨著光點的逸散而消散。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她與麵前陽光活潑的燕安淮,與總是很不正經的慕子怡,與基本同樣麵無表情的君長清、安蘇木,都是曾經認識了很久很久的,關係非常親密的好友,乃至家人。

恍惚間她仿佛還能在腦海中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他們的打打鬨鬨。

那是與她這麼多年在部落中完全不一樣的體驗。

不用在獨自忍受夜晚的淒苦,不用再回想過往那段最痛苦的回憶,不用再想方設法為自己研究毒術找一個“最合理”的惡的理由。

她隻需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做她自己。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什麼破聖女,而是……雲仙宗的三峰主。

是君長清的第三位徒弟,是被大師兄二師姐寵愛,與四師弟打鬨,還有一個可愛小師弟的雲仙宗三峰主。

在幻境徹底消散的一瞬間,楚依依的記憶全部回籠。

隻是由於記憶的龐雜,楚依依也在他們離開幻境的一瞬間,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燕安淮抱住了昏睡過去的三師姐,麵前逐漸變為熟悉的法陣。

一個寫有“魂明草”的木盒子同一塊質地溫潤的碎片也在這時緩緩落在了他的身邊。

燕安淮儘可能地不讓楚依依摔落至地上,在慕子怡的指示下把人交給了慕子怡。

他看著在慕子怡懷中睡得安穩的楚依依,又很輕很輕地補了一句話。

“歡迎回來,三師姐。”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副本終於也結束辣!!!

第149章

不過才溫情地說完, 燕安淮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幻境內是春夏暖和的季節,但現實中正值正月,法陣附近還飄著雪, 以燕安淮在幻境內的穿著,那是真的被凍得夠嗆。

君長清反應比較快, 他剛打完噴嚏就已經給他披上了一件毛茸茸的外衣,外加裹上了一件厚實的鬥篷。

“先姑且保保暖,主殿裡這邊不遠, 換去換身衣裳再顧其他的吧。”

燕安淮乖乖點頭,拿上最後一塊魂明玉珠碎片以後,就暫且同君長清先回了主峰的院子去。

等到重新裹上一身毛茸茸足夠暖和的衣裳, 燕安淮才終於活了回來。

“身體差真的是要不得啊。”他捧著一個君長清特意給他準備小手爐感慨一句。

以前身體健康的他到底是天天愛往素塵峰跑, 這樣的冷對他來說根本都不帶怕的,甚至自在隨意得很, 哪裡需要這樣裹得嚴嚴實實還要加點輔助取暖的東西。

君長清幫他把披風係好, 輕垂眼睫:“原本順利的話,隻要在魂明玉珠內溫養好你的魂魄,你的身體也可以恢複成以前的模樣。”

但沒想到這竟然也隻成為了“原本的設想”。

燕安淮聽出君長清的意思, 不過並沒有那麼悲觀, 說:“其實,我覺得我說不定真的能在惡念不消亡的前提下驅逐紀譚。”

君長清倏地抬眸看向他。

燕安淮繼續解釋道:“其實還魂後這一切的起因, 都是當時我對惡念的排斥,是我本身在善惡觀念的簡單化。師尊之前不是說, 依照不同的閱曆, 對天道法則會有不一樣的理解麼?

“經曆了這麼多次的幻境, 其實我也真正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何會有惡念依存於善念的法則?正是人有善念的同時也有惡念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重要的是如何在善惡間保持自己的本心, 做出不讓自己後悔的選擇,而不是一味地去排斥、消除惡念。”

他把自己的新感悟說予君長清聽。

君長清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接納你的惡念魂魄,與惡念一同驅逐紀譚殘念?”

燕安淮點頭:“其實之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了,隻是我不確定是否可行,所以沒有說,以免讓大家都期待落空。

“不過告訴師尊應該沒關係,反正師尊也習慣了。”

燕安淮朝君長清笑笑,用開玩笑似的語氣緩和原本稍稍有些低沉下去的氛圍。

君長清無奈地戳一下他的臉:“那我還真是榮幸。”

不管是上一次決定自爆元神,還是這一次打算嘗試接納惡念,君長清總是唯一或者最先的知情人。

燕安淮嘿嘿一笑,又換了話題:“那我們先去找小師兄吧,魂明玉珠碎片都還在我這裡呢。”

君長清點頭,陪著他一起玩到另一個房間去找安蘇木。

魂明草與魂明液都由安蘇木帶了回來,燕安淮把其餘四塊魂明玉珠碎片交給安蘇木,嘗試摘下手上的玉手鐲時,就見玉手鐲閃爍了一下,泛起乳白的光亮。

光亮緩緩將燕安淮包裹環繞,隔絕了周圍的其他人。

而在光亮的不遠處,似乎還有一名男子的身影。

——是這塊碎片的化身嗎?

燕安淮沒有見過這塊碎片的化身。站在原處試探著打招呼:“你好?”

“你好啊。”男子回應了他一句,嗓音中仿佛帶著笑意,聽起來清朗溫潤,是個好相處的性子。

得到回應,燕安淮看起來也自在一些,問:“請問您就是雲仙宗裡的碎片化身嗎?”

男子應一聲:“是。很榮幸還能與你見這一麵——啊,雖然你應當看不清我長什麼樣。”

燕安淮被男子逗笑,心情也更加放鬆:“該是我很榮幸能見到你才是。上一個幻境我不慎被抹掉了原本的記憶,也感謝你最後還是認可了我。”

男子不知道想到什麼,感慨似的說:“其實這麼多年來,來到我們魂明玉珠幻境的人不少,有離開過的,也有最終被困在幻境內的,但你是我見到過最乾淨純粹的孩子。”

燕安淮保持了點謙虛,但不多:“還好吧,就是正好心性比較好。”

他又注意到男子話裡的另一個重點,問:“以前也有人順利離開過幻境嗎?”

他們出門之前查找過所有他們能找到的幻境相關的資料,但基本都是找尋失敗被困在幻境中的記錄,沒找到過順利通過幻境的記錄。

男子感知到他的困惑,莞爾:“有過的,不過很少,過程也曲折多了。你是第一位不到一年時間就能得到所有化身認可的。”

他隻當燕安淮是好奇為何他們之前沒能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又補充解釋:“不過為了不讓有心之人通過彆人的經驗找到漏洞,我們會抹掉所有相關的成功記載。”

燕安淮卻想到了另一層麵的事情,眼底微亮,問:“所以即便後續煉製成了魂明玉珠,你們五位化身最終都能回到幻境當中繼續存在著嗎?”

男子對上他亮起的視線,頓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燕安淮在意的不是沒有找到經驗,而是他們五位化身在這之後還能和以前一樣繼續存在。

想明白這點,男子啞然失笑:“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那幾位弟弟妹妹?那我可就真要遺憾沒能在幻境裡真真切切與你相處一段時間了。”

聽著男子調侃似的語氣,燕安淮也反應過來自己的想法似乎有點太天真單純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男子繼續道:“魂明玉珠誕生於萬物靈氣之間,是生生不息延綿不絕的。而且我們本身也沒有性彆與名字,隻是依據找尋者的不同而產生了不同的身份。

“真要論起來,是先有了你,才有了你所見到的我們。在下一位找尋者到來之前,你隨時都可以回到幻境內來找我們。”

“不過你也隻能找到我們,我們可以為你重構他們的世界,但那隻會是全新的,你不曾來過的另一個分支世界。”

“已經離開的那個世界,就再也回不去了。”

男子的聲音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也不知是在惋惜那些再也見不到的人,還是警醒燕安淮莫要沉溺於回不去的過去。

魂明玉珠碎片化身會保留誕生起的所有記憶,幾萬年的時間足夠他們經曆許多,又淡忘許多。

燕安淮是重情的,聞言難免會遺憾,但還是聽從了男子的規勸,沒再繼續去想這方麵的事情。

他總算回到真正的正經事上,問:“那你這一次來見我,是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嗎?”

男子像是也才想起來這回事:“哦對差點忘了,我是想來告訴你,魂明玉珠誕生於最純粹的靈力間,所以有忽視天道法則,驅逐一切雜質的能力。

“至於這個能力要如何使用,就看你自己了。”

“驅逐一切雜質的能力……?”

燕安淮呢喃著重複了一遍男子的這番話,倏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男子見他反應,也沒再多說什麼,笑著與他道彆:“那這一次見麵就到這裡結束吧。我就不耽誤你們的進度了。

“哦對了,順便幫我告訴那位煉製魂明玉珠的孩子,不用有太大壓力,我們本身都還留存有一小部分意識,會配合他的煉製工作的。”

“那我們日後有緣再見啦。”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周圍柔和的白光便漸漸消散,男子的身影也逐漸化為了燕安淮熟悉的光點。

燕安淮趕在光點徹底消散前,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向男子道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們日後有緣再見。”

白光終究是徹底消失不見,唯有燕安淮的手心又多出一塊質地溫潤的白玉碎片。

以君長清與安蘇木的視角,隻能見到燕安淮忽然被白光所圍繞,不清楚在白光內發生了什麼。

安蘇木看著燕安淮手心裡的碎片,還有些茫然:“這是發生了什麼嗎?”

燕安淮笑著解釋:“沒什麼,就是和這一位化身見了一麵聊了會兒。”

他把最後這一塊碎片交給安蘇木,又補充道:“這位化身也讓我告訴小師兄,不用對煉製魂明玉珠有太大壓力,他們都留存有意識,會配合你的工作的。”

聽到燕安淮這麼說,安蘇木也確實稍稍放鬆了些,但還是有些憂慮地開口:“我會儘量的。不過魂明玉珠到底是上古神器,我可能也沒辦法確定什麼時候可以完成煉製。”

燕安淮安撫他:“沒關係,小師兄慢慢來就好,總歸在現實中紀譚不好對我下手,什麼時候魂明玉珠煉成了再去找他就好。”

安蘇木點了點頭,拿到所有魂明玉珠碎片之後,就帶上魂明草與魂明液,去了雲歡穀內的煉器室,抓緊一切時間去儘量快地完成魂明玉珠的煉製。

但此時的安蘇木並不知道,他這個“儘量快”,快得有些離譜了。

開始煉製的第二日下午,連昏迷的楚依依都尚未蘇醒,在煉器室裡閉關煉器的安蘇木就一臉複雜地重新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而他的手中,是一枚完整的魂明玉珠。

燕安淮詫異:“小師兄?這就煉成了?”

安蘇木情緒複雜:“準確來說,不是我煉的,是他們自己一個個按順序跳進煉器爐自己合成的。我除了生個火加個魂明草和魂明液什麼都沒乾。”

安蘇木知道碎片化身們會配合,但他真的沒想到會這麼配合。

他真沒見過哪個上古神器這麼自覺主動的。

第150章

慕子怡與君長清、狐柒這時候也都在院子內, 聽到安蘇木這麼說時,和燕安淮一樣都有些怔然。

不過燕安淮回神得比較快,從安蘇木手中接過了魂明玉珠。

魂明玉珠總體其實不大, 約摸隻有半個巴掌的大小,入手便可感覺到期間純粹溫和的靈力, 質地也格外溫潤。

隱約間還有一點熟悉的感覺,應當是魂明玉珠的魂力與他們之前幫助他時所使用的魂力產生了共鳴。

他將魂明玉珠小心地收好,給安蘇木倒了杯茶:“那想來是我足夠優秀, 得到了他們的極度認同,所以他們都願意這麼配合吧。”

燕安淮端著點小驕傲似的語氣自誇,但並不會讓人覺得反感, 反而還有些可愛。

慕子怡就忍不住笑著應和:“是啊, 我們小淮心地那麼善良,他們肯定都被你給感動了呢。”

燕安淮也大大方方應下了慕子怡的誇讚, 拉著安蘇木過來先休息休息。

安蘇木倒不像是他那麼樂觀, 又皺著眉說:“可是即便現下魂明玉珠順利煉製出來了,不能解決惡念的事情的話,那不也相當於沒有用嗎?”

慕子怡也泄下氣:“那倒也是。”

燕安淮又在這時搖搖頭:“不對哦。正是魂明玉珠煉製出來了。所以惡念的事情就可以很順利解決了。”

慕子怡重新抬頭:“嗯?莫非小淮你想到解決辦法了?”

燕安淮回答:“不是我想到了解決辦法, 是昨日我將掌門師兄他們給我的魂明玉珠碎片化身交給小師兄時, 與那位化身聊過一陣子,那位化身和我說了——

“魂明玉珠誕生於最純粹的靈力間, 所以有忽視天道法則,驅逐一切雜質的能力。”

慕子怡、安蘇木與狐柒對這個善惡的天道法則本身不是很了解, 聽到他轉達化身的話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君長清倒是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所以那位化身的意思是, 在魂明玉珠內, 即便善念仍存, 惡念依然可以被排斥驅逐掉?”

燕安淮彎眼:“也可以這麼理解。看不同的使用方法可以用不同的理解。”

他補充說明了一句, 不過慕子怡他們對於這個補充的內容並不是特彆在意,他們最關注的還是燕安淮可以不用經曆第二次的死亡,可以按照他們原本規劃設想的那樣順順利利地溫養好魂魄,回到他們身邊。

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不過他們也沒有高興得太久。

如今魂明玉珠已經齊備,後顧之憂也被打消,那唯一還能影響進程的就是說不準位置的何興,與燕安淮將要麵臨的剝離魂魄舍棄肉身的痛楚。

隻有這兩個問題都能順利解決,那他們才能真正確定接下來的一切萬無一失。

對此,燕安淮繼續表示:“因為已經知道了何興是紀譚操縱的我的惡念,所以其實我可以主動感知到何興所在的位置。

“而且因為何興就是我,我也有辦法讓何興能短暫脫離紀譚的操控,和我一起進入魂明玉珠。”

“至於剝離魂魄……我還是打算用之前和自爆元神時差不多的方式,點燃我自己和何興的元神,隻不過不引爆。

“這個方式我之前已經經曆過一次了,所以還蠻熟悉的,應該可以順利。”

燕安淮說得輕鬆,輕易間就把要再經曆一次引燃元神的痛楚揭蓋過去。

他本來就怕火怕疼,卻要將這兩樣他最怕也最討厭的東西同時使用經曆,這換作尋常人真的不一定能夠支撐下來。

但在場的人卻知曉,燕安淮一定可以。

因為他在乎身邊所有人,比起經曆這些苦難,他更希望所有愛著他與他愛的人們都能過得開心,不因為他而留下任何遺憾。

還魂前他選擇了以遺憾的方式來保護整個修仙界,而如今的和平時代,他也會願意以承受苦難的方式來讓身邊的人安心。

也正是這樣的燕安淮,才能讓他們這樣誠摯地喜歡著他。

他們都沒再對燕安淮表露出任何的心疼與擔憂,因為他們也知道,既然燕安淮都這麼說了,那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相信燕安淮,並安安心心等著他回來。

君長清揉一下他的腦袋,補充道:“我還有一部分魂魄在你這裡,他應該也有自己的部分意識,應該能幫你分擔一部分的痛楚。

“我們會等著你回來的。”

“我也一定會平平安安回來找你們的。”

燕安淮往君長清的方向湊近了些,輕輕握住他的另一隻手。

總之,目前就隻需要看燕安淮能否在魂明玉珠能順利溫養魂魄了。

慕子怡回歸正題問他:“那依照小淮你現在的感知,何興目前在何處?”

“何興啊……”燕安淮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聲音變輕一些,“他現在應當是在淮南鎮南郊的樹林內。”

君長清頓一下:“淮南鎮南郊的樹林?”

燕安淮點頭:“嗯。就是我年幼時,與師尊相遇的地方。”

是他與君長清故事開始的起點,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點所在。

燕安淮大概知道何興為什麼會去那裡,那是何興已經不完全受紀譚控製的征兆。

想到這,他又補充一句:“這一次去找何興就我和師尊去吧,餘下的應該算是我與我的惡念之間的事情,不用太多人一起去,有師尊就夠了。”

安蘇木有些擔心:“可若是那紀譚從中阻撓怎麼辦?”

燕安淮搖搖頭:“沒關係的,不管紀譚阻不阻撓,真正要做出選擇的是何興,我相信何興,也相信我自己。”

既然燕安淮都這麼說了,安蘇木也終於不再表示什麼,隻道:“那我在雲仙宗等你回來。”

燕安淮莞爾:“好哦,那我一定爭取不讓小師兄多等。”

說完他頓了頓,又笑著補充:“至於掌門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姐那邊,也麻煩小師兄幫我去說一下了。”

溫養魂魄即便順利也需要少則三五年,多則三五十年的時間,所以這也意味著他們又要與燕安淮分彆一段不確定時長的日子。

他不想讓阮遊、時江籬與楚依依太過擔心或是太過難過,所以他也沒打算在臨走前再與他們道彆。

雖然他們才重新見麵沒多久,雖然他們也還不知道燕安淮記憶恢複的事情。

安蘇木自然也明白燕安淮的意思,眼眶又不由得泛起紅意。

燕安淮到他身邊去抱了他一下,做出最後決定:“那既然魂明玉珠已經煉製完成,我也不再多停留了。”

慕子怡看起來也還有些不舍:“不再多休息幾日麼?馬上就正月十五了。”

燕安淮笑一下:“正因為馬上就正月十五了,所以我更不能讓何興一個人遊蕩在淮南鎮裡。”

當初是他排斥了他的惡念,才會導致今日這樣的情形,那他也該負起責任來,不再讓他的惡念隻能無依無靠地四處飄蕩。

……

……

幾日後,正月十五,元宵日。

淮南鎮的大街小巷內仍是一派喜慶。

春節的氛圍未褪,仿佛便是積攢著到這元宵,最後熱熱鬨鬨地慶賀完餘下的所有喜慶。

但在淮南鎮的南郊,卻有一處早已被人遺忘的冷清廢墟。

“哢嚓。”

清脆踩雪聲打破了這片廢墟的死寂。

何興披著鬥篷,看著眼前兩百多年過去,依然保存完好的廢墟。

這是他,是“他們”小時候曾居住過的院落。

他也清楚的知道,這個地方是“他”在一次偶然回來時,特意補下結界保存的廢墟。

至於到底為什麼要保存這裡……或許他們誰都不知道。

何興抬手搭上一塊朽木,指尖靈力微轉,原本實體的手卻倏地變得透明,輕易地穿透了這塊朽木。

其實他不是人——或者具體的說,他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隻是一個能凝聚為實體的半靈體,是燕安淮魂魄裡殘缺的一小半。

或許是三分之一,又或許連三分之一都沒有。

隻是被燕安淮拋棄的一小半。

所以連帶著,連那些被他所收集,代表善念的魂魄也不願接納他。

他對燕安淮是有恨的,所以他與紀譚合作,借助紀譚的力量化作實體,想要奪取燕安淮的身體,占據他的主人格。

但是在上一個幻境……

何興想起燕安淮因為他的欺騙而難過的神情,攥了下手。

不,那隻是失憶的燕安淮。

如今的燕安淮已經恢複了全部記憶,他必然也將繼續排斥厭惡他。

明明都是同一個魂魄,憑什麼他就要被排斥在外?

又憑什麼,他就要在進入幻境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被灌輸那兩百年摸爬滾打的記憶,一遍又一遍地“經曆”那段與那時的君長清擦肩而過,與如今的燕安淮截然不同的人生。

何興收回了自己的手,看著被朽木碎屑紮到的手,似乎沒有任何痛感,眼底隻露出些自嘲似的神情。

他用火靈力將手上的碎屑直接燒掉,看著手心被燒灼而躍動的小火苗,片刻後才隨手將火苗毀滅,準備離開這片廢墟,繼續漫無目的地在南郊樹林裡亂逛。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點有人過來的動靜。

他當即警惕,轉身往後看時,卻見到了像是一路找尋過來的燕安淮。

燕安淮見到何興,眼底亮了一下:“何興!終於找到你啦!”

他臉頰已經被凍得通紅,身上落了不少樹葉,看得出來應該是在樹林裡兜了好一陣子。

還沒等何興有任何反應,燕安淮就裹著鬥篷一路小跑到何興麵前,往他手裡塞了幾顆糖。

“元宵快樂。因為這種天買元宵太容易涼了,所以我就隻準備了琥珀糖,你應該也是喜歡琥珀糖的吧?”

他展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站在素淨的雪地上,笑得乾淨純粹,眼底沒有分毫厭惡與排斥,有的僅僅是好不容易找到人後的歡喜。

就好像,隻是特意跑過來找何興過個節而已。

第151章

何興很快又回過神來, 似乎很嫌棄燕安淮的用糖來哄他的舉動:“你真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跟個小孩似的喜歡吃糖嗎?”

燕安淮歪了下頭,又燦然一笑:“可是我不就是你嗎?那我喜歡琥珀糖, 和你喜歡琥珀糖,不是一樣的事情嗎?”

何興抿唇, 卻直接將燕安淮給他的糖甩在了地上:“當初厭惡我拋棄我的人本來就是你,這時候又何必假惺惺過來說什麼我就是你的話?

“若你真有這樣的想法,又何故會有一個如今的我。”

何興冷笑一聲, 與燕安淮拉開了距離。

燕安淮沒有因為他的態度露出什麼負麵情緒,蹲下身先將散落的琥珀糖重新撿起來。

何興與他同根同源,什麼樣的態度能讓何興原因聽進他的話, 他可真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把琥珀糖又一次塞到何興的手裡, 誠摯地向他道歉:“我承認,以前的我排斥你是當時的我太過天真幼稚, 總認為世間非黑即白, 這是我犯下的無可彌補的過錯。為此我也必須很認真地向你道歉。

“我沒有顧及到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合理且正常的,枉自利用我主人格的權利把你排除在外,真的很對不起。”

他看向此時沒有佩戴麵具的何興, 看向除了發色以外與他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燕安淮”, 收斂了見到他時那樣輕鬆的笑意,眸間滿是認真與真誠。

“我也是在經曆完這四個幻境以後, 才真正認識到我的錯誤。所以我也很希望能夠擁有一個重新彌補以往的過錯。

“魂明玉珠碎片化身也同我說了,魂明玉珠可以忽視天道法則, 排除一切雜質, 我可以直接利用魂明玉珠來徹底抹除你的存在, 但如今的我不想這麼做。”

“如果可以, 我希望, 或者說我請求,能夠和你一起進入到魂明玉珠內,能夠重新融合為一個完整的整體。”

“燕安淮”像是被他眼底的乾淨純粹所刺痛,看起來並沒有任何動容的情緒,冷然道:“那如果我說我不呢?”

燕安淮笑得單純無害:“那也沒關係,你我本就是同樣的魂魄,而我是主人格,隻要我想,我就可以同時引燃我們倆的元神,不需要你的同意。”

“燕安淮”:“???”

“燕安淮”憤然:“你這分明就隻是在通知我,而不是請求我!”

燕安淮無辜地眨眨眼:“我隻是稍微跟你學習了一下。”

“燕安淮”被他噎了一下,又問:“你就不怕我讓紀譚來阻撓你?”

“我還不了解你嗎?”燕安淮笑得更加燦爛,“一旦你意識到之前是被紀譚操控蠱惑,你又怎麼可能真的甘願被紀譚掌控?

“紀譚是不會像你這樣氣急敗壞的,他都當了這麼久的魔尊,情緒把控能力不會那麼差。你越急就越說明其實你心動了,隻是你自己在本能否認——這點和小師兄簡直一模一樣。”

心底的那點小心思被燕安淮原原本本地戳破,“燕安淮”一時也不知道還能再反駁些什麼。

燕安淮從他的反應中,也大致猜得出來“燕安淮”應該是經曆過一些與他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所以才會有這樣不同的性格表現。

就如同幻境中的師兄師姐們。

燕安淮朝“燕安淮”伸手,再次誠摯地說:“所以,請和我一起試試吧?反正你也沒得選。”

“燕安淮”對燕安淮十八年來的恨讓他在本能間還是想拒絕,但聽到燕安淮蠻不講理的最後一句話,他還是黑著臉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燕安淮的手心上。

反正他也沒得選,那就……

那就試試好了,左右也不是他主動願意的。

“燕安淮”這樣說服著自己,輕輕握住了燕安淮的手。

燕安淮輕笑一下,也回握住他的手,說:“引燃元神會很疼,可能要稍微忍一會兒哦。”

“我連火都不怕,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怕疼嗎?”“燕安淮”表露出一些不屑,“要燃你就快點,不要磨磨蹭蹭浪費時間。”

燕安淮對此沒有表示什麼,再一次運起火靈根的靈力,在識海間燃起一片大火。

但就在大火燃起的同一瞬間,炙烤般深入魂魄的疼痛突然被一陣吹拂而起的微涼冷風緩解了大半。

燕安淮意識尚存,抬眸間就見到了一抹熟悉的素白的身影。

微涼冷風並不乾預他識海間的大火,隻是溫柔地流遍他全身經脈,像是在以這樣溫潤冰涼的靈力代替擁抱,給予他溫柔的安撫。

燕安淮的意識已經回到了識海間,看不到此刻在雪地上目睹他化作豔紅光點融入魂明玉珠的君長清,但卻能清晰感知到那份始終如一的溫柔嗬護。

他能夠有如今這樣的人生,都是因為在這片樹林間遇到了君長清。

遇到了命中注定將要緊緊牽連在一起的緣分。

燕安淮的意識也逐漸被焰火吞沒,他感知著經脈間漸漸脫離他識海的微涼魂魄,在意識徹底被湮沒前,輕輕、輕輕地補了一句話。

“師尊,等我回來。”

燕安淮的魂魄最終都被魂明玉珠全然吸收。

白玉質地的魂明玉珠也在同一時刻散作無數乳白光點,似白雪般融入到萬物靈氣之間。

萬物都誕生於天地靈氣,萬物也終將回歸至天地靈氣。

這必然是一個生生不息、往複不斷的循環。

君長清看著所有乳白光點漸漸消失,唯有一個光點重新落在了他的手心。

那是他分給燕安淮的那縷魂魄,是他曾與燕安淮神魂相融的那縷魂魄。

君長清看著手心的光點,半會兒後才收攏掌心,將魂魄重新融回體內,在空蕩寂寥的雪地間,輕輕地說了一句無人再能聽得到的回應。

“好。”

……

……

另一端,進入到魂明玉珠後的燕安淮意識逐漸重新回籠。

他睜開眼,環顧一下四周,茫然地發現自己竟然身處在一片樹林間。

這是哪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燕安淮起身撓頭,有點不明白狀況。

他應該是進到了魂明玉珠裡溫養魂魄才是,怎麼這玉珠內還有一個幻境嗎?

過往成功者的相關記載都被抹除掉,燕安淮也完全不清楚魂明玉珠內到底要如何溫養魂魄。

不過反正都進來了,化身們也不會坑他,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燕安淮心態良好,循著麵前唯一的路四處亂逛,最後逛到了一條河邊。

幻境內的季節應當是春季,河邊空地上滿是青翠鮮嫩的小草,看著才長出來不久。

而在河沿岸還坐著一個黑衣裳的小孩。

燕安淮試探著走過去打招呼,但小孩似乎聽不到他說話,他又在小孩麵前揮了揮手,小孩也完全看不到。

那這應該是一個他參與不了隻能旁觀的幻境。

燕安淮大概理清一點思緒,想再去彆的地方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出他在這個幻境要乾什麼的線索。

但他才起身,就又有好幾個小孩跑過來,推推搡搡地打鬨。

小孩們見到了在河邊坐著的黑衣小孩,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說:“這不是那個小怪物嗎?你娘親居然還敢放你出來啊?”

這時正好又有個小孩發現旁邊有一堆小石子,拿了其中一個砸向黑衣小孩。

“怪物滾出我們的村子!”

有了一個小孩這麼做,其餘小孩也紛紛效仿,一個接一個的小石子砸向黑衣小孩。

但黑衣小孩卻像是完全沒有感知,仍舊隻是坐在原處一動不動,甚至有一塊小石子落地後都帶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再這樣下去小孩肯定會出事的!

燕安淮心底一揪,一時間甚至忘了自己應該隻能做這個幻境的旁觀者,本能地站到小孩身後護住他:“都住手!”

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原本一個接一個穿過他身體的小石子突然實打實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小石子正好砸在他的左肩,因為小孩的力度有限沒有砸傷,但還是讓燕安淮疼得皺了下眉。

小孩們似乎意識不到燕安淮是“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見到有陌生人阻攔,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

其中一名小孩質問他:“你是誰?不要在這裡多管閒事!”

燕安淮來不及思考他為何忽然間又成為了幻境的參與者,隻是在化為實體的時候感知到周圍靈氣非常淡薄,麵前的小孩們似乎也沒有修為。

應該是一個人界的地段。

他分辨出部分情況,模仿虎獸之類的妖獸向小孩們做了個“很凶”的動作:“你們彆管我是誰,總之我不準你們欺負他,不然我就要欺負你們了!”

燕安淮本身長得好看,做起這樣故作凶惡的動作威懾力其實不太大,但也足夠應付這些看起來才五六七歲的小孩了。

小孩們麵麵相覷,因為對燕安淮的陌生,最後還是沒有“硬碰硬”。

他們說著什麼“站在小怪物那邊的人一定也是個大怪物”之類的話,像是怕燕安淮會真的吃了他們,最後都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嘛,反正目的達成,過程也就無所謂了。

燕安淮沒有在意小孩們的評價,轉身想去看身後小孩的情況,就見小孩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了身,微微仰頭看著燕安淮的方向。

小孩看起來也不過五六歲的模樣,麵容生得白淨水靈,看起來精致可愛,本該是個很漂亮很惹人喜愛的模樣。

但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對平靜淡然的墨藍色眼眸。

——可不正是縮小版的君長清!?

燕安淮一句“師尊”差點脫口而出,好在及時反應過來連忙收住了就要出口的話,震驚地看著麵前孩童時期的君長清。

小君長清還沒有長大後那麼冷淡,看向燕安淮的視線中多出些細微的不安與好奇,小聲問:“你是誰?”

輕輕軟軟的聲音還帶著點未褪的稚氣,聽起來奶呼呼的。

雖然這麼做有點不太好,但燕安淮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去蹂.躪一把小君長清毛茸茸的腦袋。

小小一隻的師尊也太可愛了吧!!

第152章

小君長清對燕安淮的熱情有些無所適從, 一對墨藍雙眸間滿是無措。

他這時候的眼睛顏色比長大後的還要淺一些,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晶瑩剔透的墨藍琉璃。

燕安淮由衷讚歎:“你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啊。”

“漂亮……?”小君長清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很不安, “你不覺得……很怪異嗎?”

燕安淮歪了下頭,總覺得這個問題很熟悉。

他三歲那年與君長清初見的時候, 君長清似乎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呢。

他彎眼笑笑:“當然不啦,很獨特很漂亮呀!”

小君長清一手攥著衣角,低下頭不敢看燕安淮這時燦爛的笑容, 小聲說:“但是,大家都說我是怪物。”

“大概因為你們這裡是人界吧。”燕安淮思考著說,“因為是人界, 所以所能接觸到的光怪陸離的事務比較少, 所以總是很容易對一些與自己不一樣的東西產生惡意的排斥。”

小君長清似乎沒聽懂燕安淮的話,懵懵懂懂地看著他:“人界……?”

燕安淮耐心和他解釋:“我們生活的這個世間, 有人界, 修仙界和魔界——當然,或許還會有一些我們目前尚未得知的界域,像是妖界什麼的。

“人界就是你如今所在的這個地方, 大家都是普通人, 依靠自己的血肉之軀維持生計。修仙界就不一樣啦,修仙界的人都會……嗯, 用人界的說法,就是都會法術, 像你們話本裡說的神仙一樣, 隻不過不具備神仙的神性, 更像是會法術的人。”

“會法術的人?”

小君長清似乎有些詫異, “那哥哥也會法術嗎?”

燕安淮聽著小君長清對他的稱呼, 作為徒弟的良心稍微痛了那麼一下下。

這輩分可真是亂大發了。

燕安淮稍稍收斂住自己飄散的思緒,在手心凝聚出一點淺綠色的光亮。

小君長清眼睛瞪得更大,墨藍瞳色裡滿是驚訝與新奇。

真的好可愛啊。

燕安淮忍住想去揉他臉的衝動,收起掌心的那點綠色光亮,又直接“變出”了一些傷藥和繃帶。

小君長清:“!!!”

小君長清:“這個也是法術嗎?哥哥好厲害!”

嘶——

燕安淮在小君長清單純的驚歎中勉強維持了自我,說:“這個算是一個很依靠天賦的技能吧。你也彆叫我哥哥了,叫我小淮吧,我先給你檢查一下身上哪裡被砸傷了。”

“小淮哥哥。”小君長清乖乖地喊了一聲,始終沒有放棄那一聲“哥哥”,“我叫君長清。”

燕安淮暫且妥協在他可愛的奶音中,溫聲道:“那我叫你長清好不好?”

小君長清聽話地點點頭,還又應了一聲“好”。

這樣乖巧溫順的模樣,真是看不出來丁點兒長大後的清冷。

燕安淮直接席地而坐,給小君長清細致地檢查了一下後腦勺和身上的傷。

好在小孩們沒怎麼砸到小君長清的頭,腦袋上沒有傷,倒是可以看到後背一點被比較尖銳的小石子劃傷的痕跡。

傷口不是很深,燕安淮簡單地幫小君長清處理,還不忘在上藥前輕聲說:“上藥可能會比較疼,我會儘量輕一點的。”

小君長清搖了搖頭:“沒關係的,我習慣了,不怕疼。”

燕安淮聽得心疼,憐愛地揉了揉小君長清的腦袋,這才開始給他上藥。

等傷口全部處理好之後,燕安淮找了件之前給阮清備著的小披風給小君長清暫時用著,免得在這春日的微涼春風中著涼。

小君長清全程都很乖,柔順的長發垂落在身後,安靜溫順,怎麼看怎麼招人喜歡。

但偏偏就是生在了人界,被周圍所有人當作了異類排斥。

燕安淮又揉了一下小君長清的腦袋,溫聲問:“長清的家在哪裡呀?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君長清抿一下唇,搖搖頭:“我沒有家,那個地方隻是一個囚籠。”

他半低下頭,聲音微沉,聽起來很難過。

燕安淮回想起那些小孩們說的話。

小孩是最容易受大人影響的,他們會這樣排斥小君長清,那想必他們村子裡,包括小君長清的娘親在內,都不喜歡他吧。

燕安淮輕輕地抱了一下他,安慰道:“沒關係,等你長大以後,你可以去修仙界。我看得出來你的天賦特彆好,等去了修仙界,一定會成為最厲害最厲害的人。

“到那時你也會有很多很多真心對待你的人,還會有真心愛著你的人。”

小君長清抬起頭,看向燕安淮:“我會……很厲害嗎?”

燕安淮點頭:“嗯!你一定會是最厲害的那個人!”

小君長清又問:“那小淮哥哥呢?小淮哥哥會在嗎?”

燕安淮笑一下:“會哦。一定會的。”

小君長清攥了攥手,說:“那我想去修仙界,我想做最厲害的人,就可以保護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了。”

他說得清脆,即便總是被旁人排斥欺負,在聽說能變得很厲害的第一想法卻是用自己的力量來“保護”。

果然是從小到大的溫柔啊。

燕安淮眼底浸入些淺笑,揉揉小君長清的腦袋:“嗯,我們長清一定可以的。但是變厲害之前都要經曆一些苦難,所以就算長清再不樂意,還是得先回到村子裡,忍耐到長大,才有離開的能力哦。”

小君長清點點頭:“好。”

但點完頭,他又忍不住小心地看著燕安淮,請求:“那小淮哥哥可以陪我一起回去嗎?”

小君長清實在是受到了太多太多的惡意,以至於即便他與燕安淮其實還算是陌生人,即便他隻是接受了燕安淮這麼一點點的善意,還是輕易地就眷戀起燕安淮給予的好意。

燕安淮主動牽起他的手:“當然可以啦。正好我現在也沒地方可以去,我應該能陪你到你足以離開這個村子的時候。”

到那時,應當也是這個幻境消散的時間吧?

燕安淮已經大概能夠推導出這個幻境的法則。

或許是受君長清當時留在他識海間的那抹魂魄的影響,魂明玉珠給他展示了君長清的過去。

雖然不知為何他能從旁觀者成為參與者,但燕安淮也清楚,他多半隻能做一個參與在內的“旁觀者”。

過去之事既定,再去更改其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到不若就此循著君長清的成長軌跡,去看一看君長清所經曆的過去,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會讓這樣乖巧可愛的孩子,成長為未來那樣冷淡沉默的模樣。

燕安淮跟著小君長清回到了他們村子內,但村子內的人似乎都注意不到燕安淮這個陌生的存在,小君長清對於村子裡的人看不到燕安淮的事情似乎也完全沒覺得奇怪。

那看來就是和燕安淮預料的那般,他隻能陪伴小君長清,而乾涉不了他過去的發展。

燕安淮便暫時性地先同小君長清住在了一起。

因為被村子裡的人們排斥,娘親也因為生下了小君長清這樣的“怪物”而被村裡人指責,所以他的娘親對他不是很喜歡,隻讓他住在一個狹小的柴房內。

不過根據燕安淮的觀察,小君長清對於娘親似乎還抱有一定的期待。

他始終認為是因為自己的怪異讓娘親也被牽連,對娘親懷有歉疚。

但燕安淮卻能明顯看出,他的娘親對待他的態度其實和村裡的其他人差不多。

看來幼年的君長清過得確實不是很好。

燕安淮陪著小君長清成長,看著他逐漸從乖順黏人的五六歲,一點點到沉默寡言的十五六歲。

他逐漸習慣了村子裡所有人的憎恨,逐漸習慣了不論村子遭遇什麼樣不好的事情,都會被指責是他這個“怪物”帶來的災禍。

也逐漸習慣了不再渴望彆人的好意,隻沉默地接受著一切欺辱。

唯一還讓君長清始終有所期望的,隻有他的娘親。

他依然希望能夠得到娘親的原諒與嗬護。

可是在他十六歲生辰的這一日,他的娘親以要為他慶生為由,把他騙到了一個祭祀台上。

村裡最終決定要在這一日,將他這個“怪物”以活活燒死的形式,獻祭給神明,讓神明不再降罪於他們村子。

直到雙手被硬生生都釘在了祭祀台上,直到麵前被熊熊大火吞噬,少年君長清都沒從被娘親騙來的事情中回神。

自燕安淮遇見小君長清以來,其實就沒見小君長清笑過,但他真真切切看到了今日他的娘親說要為他慶生時,他麵容中流露出的歡喜。

與這時候在大火中的震驚與難過。

燕安淮沒辦法乾預這些過去,見到大火時本能地頓住腳步,想上前至少給小君長清一點安慰,又根本就移動不了腳步。

是這個幻境在阻止他去乾預。

火勢越來越猛,小君長清眼底的難過也最終變為了絕望。

對親情的絕望,更是對人性的絕望。

汩汩鮮血順著他的手心流淌,熱浪與濃煙幾乎就要奪走小君長清麵前所有的空氣。

——再這樣下去小君長清會死的!

燕安淮焦急地站在原地,即便他知道君長清不會在這裡就死掉,但還是想不顧一切地衝過去,隻是他依舊無法挪動腳步分毫。

就在燕安淮乾著急的時候,眼前的形勢驟然扭轉。

隻見在祭祀台周圍不知為何忽然刮起一陣微涼的風,精準地吹滅了他身邊的火,同時又將原本隻在祭祀台周圍一圈的火頃刻間擴散到將周圍所有人都包圍在內。

刹那間,燕安淮的耳邊隻餘下大片淒慘的叫喊聲。

所有被殃及的人都慌忙想要滅火,卻發現身上的火哪怕是潑上了水也根本就滅不掉。

——這是火靈根的火。

燕安淮微微瞪大眼睛,猛地扭頭看向小君長清的方向。

隻見原本已經昏迷的小君長清不知何時恢複了“意識”,自己掙脫了鐵釘的束縛,靜靜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被燃燒的所有人。

如同在煉獄間的活閻王。

小君長清體內的火靈根失控了。

燕安淮曾經聽說過,生於人界擁有靈根,但從未開始過修煉的人,在成長到一定階段的時候,體內的靈力會因為長期得不到有效有意識的疏通而失控。

失控後的修士會直接突破至練氣圓滿,但因為從未接觸過修煉,不得到及時疏解的話就會因為體內靈氣暴動爆體而亡。

可君長清失控的為什麼是火靈根?

……師尊是冰火雙靈根嗎?!

燕安淮還未反應過來,其餘那些被火焰點燃的村民們似乎也意識到火焰的起源是君長清,哭喊著想找他求饒。

但這時候的君長清根本就控製不了自己,最終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原本想燒死他的人,都活活被烈火燒死。

其中也包括了他的那位娘親。

待大火燃儘,麵前也隻餘下了一片慘不忍睹的廢墟。

小君長清跌坐在祭祀台上,似乎也難以相信這裡發生的一切。

他親手殺死了這些同村的村民。

他還親手殺死了他的娘親。

難道……他真的就是個怪物……?

精神與□□的雙重折磨下,小君長清終於還是忍不住,徹底失去意識昏倒在地。

而伴隨著小君長清的倒下,眼前的場景漸漸褪去了所有的色彩,無邊無際的黑白自四麵八方而來,漸漸將小君長清也徹底吞沒。

緊接著,麵前的畫麵也徹底破碎裂開。

原本被禁錮在原地的燕安淮感覺到自己突然飄了起來,從參與的旁觀者徹底變為單純的旁觀者。

他看著麵前的黑白場景不斷變化,看著小君長清被一名路過的醫修所救,在他昏迷時把他帶去了修仙界。

又看著小君長清誤以為自己是被壞人帶走,托著傷體逃跑,無意間就跑到了雲歡穀外,被雲歡穀當時的穀主救下。

他還看著小君長清被引薦去雲仙宗,被收他為徒的那位師尊建議修習無情道。

看著君長清沉浸在修煉中長大,卻夜夜都要遭受心魔煩擾。

看著君長清一次次在無情道邊緣徘徊時出門,撿回了雪地裡的阮遊,湖畔邊的時江籬,懸崖岸的楚依依,破廟裡的安蘇木。

還有樹林邊的小燕安淮。

“哥哥、眼睛、漂亮!”

小燕安淮稚嫩的嗓音吸引了君長清的注意,他看著身邊才那麼丁點兒大的小孩,對上小孩乾淨純粹的視線,怔在了原地。

而在這黑白的畫麵中,也唯有小小的燕安淮周圍,是無比絢爛的色彩。

幻境至此定格,一切的未來,都在他們相遇之後走上了不一樣的軌跡。

燕安淮看著定格下來的幻境最終化作縹緲消散,眼前就隻餘下大片無邊無際的白。

他跌落在軟乎乎的地麵上,久久未能回神。

原來,這就是他的師尊完整的人生。

這就是他的師尊在與他相遇前,所經曆的一切。

到如今他也終於真正理解君長清這般冷淡的性子,還有那“人性本惡”的觀念究竟從何而來。

遭遇了那樣的背叛,經曆了那樣的失控,還被心魔折磨了這麼長的時間,但君長清心底卻仍舊懷有對世間之“情”的眷戀,懷有那份本真的,對善的追求。

這麼想來,君長清其實也挺“傻”的。

若是早早遁入無情道,便不會再有那麼多心魔的煩擾。但同時,就不會早有後來的他們,後來的燕安淮。

如果沒有遇到師尊,他的人生,又將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燕安淮想起了“燕安淮”。

與此同時,他麵前的漫無邊際的白茫中,又突然出現了“燕安淮”的身影。

“燕安淮”站在一片雪地間,白發被寒風吹起,手間是一把不知名的長劍,腳邊是大片大片血泊,身後是成千上萬具堆積在一起的屍體。

“燕安淮”身上的衣裳早已被不知是誰的血跡沾染得汙濁,抬手隨意地擦了下唇角的血跡,一對黑眸沉靜深邃,宛若風雪間的一尊煞神。

那是“燕安淮”一路摸爬滾打長大鍛煉而來的氣場。

他不怕火,不怕疼,因為沒有人會在他害怕時安慰他,沒有人會在他哭泣時哄他。

他不相信善,因為早已遭遇了太多太多的背叛。

他討厭殺人,可他為了保護自己,隻能逼著自己一次一次變得冷血。

他從始至終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可以接納他的“家”,一個可以讓他安安心心休息的居身之所。

他隻是一個被所有人拋棄,被所有人害怕畏懼的殺神。

他是與燕安淮截然不同的,一段漂泊無依的人生。

燕安淮看到了“燕安淮”藏在眼底深處的深深痛苦,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麵前,緊緊抱住他。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話語伴隨著一聲“哐當”脆響與長劍一同落地,“燕安淮”的身體也在這時變得透明,終於一點一點融入到燕安淮體內。

讓那一段“另一個世界”的人生,徹底消散在純粹的靈力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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