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公子,這邊請——”
朝慕雲出門時,天色陰晴不定,風很大,有雲層漫卷,時聚時散,飄的很快,抬頭時是一個樣子,眨眼間就變了形狀,變了方向。
空氣中有濕潤泥土的腥氣,春日的雨,恐還未完。
出院門,轉青石小徑,視野寬闊,風陡然磅礴,朝慕雲攏了攏衣襟,抬頭看到遠處白色八角高塔邊上,有風箏翩然。
那是大殿往東,招提寺目前最閒適最放鬆的區域。
寺廟西麵因發生命案被大理寺接管督查,中軸線是僧人們工作生活的地方,因已排除嫌疑,基本放開,最東麵,是接待香客們的地方,有大人,有孩童,並不知寺中意外,氣氛輕鬆隨意,風箏應春來,生機勃勃。
可見並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凜寒侵衣。
朝慕雲手攏在袖裡,垂眸看路。
還是那間偏殿,還是那個位置,八折屏風已經挪走,除殿深處,無有燭盞添置,麵前一切清晰可見。
大理寺少卿鞏直正位就座,肩闊脊正,眉英目深,眼角有細微紋路,眸底有一片深潭,隻看坐姿和精神頭,就知他病已大好,連隔風屏風都不用了,可能擔心病情反複,他覆了麵巾,是微薄的素淺紗,束的不緊,略透,能讓人看到他的臉,不至於認錯,又不太真切。
“在下朝慕雲,見過大人。”朝慕雲躬身行禮。
鞏直略抬手:“病雖愈,咳未停,朝公子應當不介意?”
此話言指,臉上麵巾。
擔心口沫飛濺,影響不佳?
朝慕雲垂目:“不敢。”
“坐。”
鞏直指了指右側下首的位置,大概個子夠高,他的手指很長,又因瘦,有一種特殊的,兵器般的鋒銳淩厲感。
朝慕雲斂袍坐下:“謝大人。”
鞏直視線滑過桌上文書,開口就是嚇人的話:“你可知,現有口供,對你很不利?”
他停頓了一下,但朝慕雲知道,他接下來還有話——
“前夜,你到過案發現場。”
果然。
朝慕雲對上鞏直眼睛,不避不躲:“當晚我一夜昏沉,不知身在何處,做了什麼,家人說,我飲醉了。”
鞏直未質疑或反問他的話,目光微低,從頭到腳看了他一遍:“你身上衣服,偏大了些。”
朝慕雲視線往下,看到身上纏了近小兩圈的腰帶,怎麼能不大?
這是嫡兄朝浩廣的衣服,案發那晚他上山,穿的便是同樣顏色,同樣質地的衣服,但並不是這套,高氏精明,逼哄他過來替罪,當然要顧著些細節,在倉房裡尋了好久,才尋到這套顏色質地相仿,朝浩廣許多年前做好穿過,現在不要的衣服,讓他換上。
連頂罪這樣的大事,她都舍不得剝下兒子身上穿的那套衣服給他,因為料子貴,他不配。
但不管是不是去過現場的那一套,這種混淆視線的方法都很拙劣,有經驗的人一眼就能看透,座上這位,是瞧出來了。
朝慕雲想了想,道:“衣物都是家中下人準備,未察覺時,已穿著這套上山。”
似乎他太平靜,太坦蕩,難以主動壓製,鞏直換了個方向:“有人指證凶手是你,你呢,可對本案有何看法?”
朝慕雲更加坦蕩:“有。”
鞏直指尖輕叩桌麵:“講。”
破案,朝慕雲一向認真:“本案死者兩人,一毒殺身亡,一利器致死,同一時間地點,不同行凶工具,手法雖不複雜,但並不符合一般行為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