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多久沒挨打了(1 / 2)

屋簷銅鈴微響,潤著濕氣的風拂進殿內,燭影輕搖,卻已不再影響視線,外麵天光已亮,雙方的臉,不再像夜間那般晦澀疏遠,偶爾看不清眸底思緒。

朝慕雲捧著茶盞:“你認為,本案凶手,是榴娘娘團夥內部之人。”

夜無垢修長指骨微動,玉骨扇在他手裡輕靈飄逸的打了個轉:“你不也這樣懷疑?”

“懷疑是一回事,”朝慕雲眉宇疏淡,“找出證據佐證是另外一回事,未有確鑿明證時,要考慮其它可能性。”

“其它可能性——”

夜無垢扇柄輕敲掌心:“若凶手是想進榴娘娘的人,殺害黃氏必是為了請功,要幫榴娘娘排憂解難,奉上投名狀,那乾這件事就必須得機密,不然要是被知道了,豈不更加暴露榴娘娘的存在,那以後還有什麼機會?若是這個人,會比榴娘娘內部的人還害怕被發現,奇永年要敲詐,他定然連屁都不敢放。”

“若本案凶手是看不慣榴娘娘的人,因這個點刺激就爆怒殺人,那黃氏母女本身會有很大問題,這個凶手殺人經驗也並不豐富,殺完人肯定害怕,本身都怕的不成樣子,又怎會經得住奇永年威脅?”

不管怎麼盤,奇永年的死都非常清晰,他必須死。

朝慕雲微微頜首:“那你應該清楚了?”

夜無垢:“嗯?”

“金子,”朝慕雲道,“奇永年死後,才出現在他房間裡,細查它們此前藏匿之處,會有所得。”

還是那個重點——

誰曾經藏過金子,誰嫌疑就更大。

“在找。”夜無垢嘖了一聲,“這招提寺人不多,地方不小,除無人愛走的偏僻小路,還有險峰陡峭,我這走不開,大理寺皂吏們也不太好使。”

演戲裝上官糊弄人家,還嫌棄人家能力不夠。

朝慕雲垂了眼睫:“但凡一樣東西在某地停留輾轉,必會沾惹到周遭環境,或會留下痕跡,細心之人仔細檢查物品表麵,就能確定方向追尋。”

夜無垢:“隻有細心恐不夠用——”

“術業有專攻。”

朝慕雲提醒夜無垢:“不要浪費了厚九泓。”

夜無垢:……

這種時候都不忘給你那個二傻子小弟攬事?

朝慕雲解釋:“此人愛財,身上都紋了銅錢刺身,不言它事,他對財物的觀察與敏銳,恐在他人之上,再者他過往經曆,慣做之事,對藏匿財寶很有經驗,讓他來,跟著金子上的線索追尋上一次藏處,很可能會比彆人快。”

而時間,是所有案件偵破過程中,最重要的東西。

夜無垢看過來,慢條斯理搖扇子:“那他若是本案凶手呢?讓他去找,豈不更方便了他處理掩蓋曾經的埋金痕跡?一句找不到,大理寺上下豈不跟著倒黴?”

朝慕雲反問:“你覺得厚九泓傻麼?”

似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夜無垢沉默,連手中玉骨扇都停了。

說厚九泓蠢吧,他有不少小心眼小心思,頂著大理寺監察視線也能如魚得水,鑽著空子到處溜達,說他不蠢吧,被麵前這個人——拿捏的很輕易。

等了片刻,沒有回話,朝慕雲便又緩緩開口:“若我是他,因收債未果殺人犯案,想要逃避嫌疑,又被扣在這裡不能走,我不會什麼都不說,因為那樣更可疑。官差問話,我會撒謊,但一定是在關鍵的事情上撒謊,其餘都說真話,這樣才會顯得誠懇可信。”

夜無垢:“若他是凶手,金子藏處,就是最關鍵的地方,若他隻藏在自己涉及的空間——”

“他沒有自己的空間。”

朝慕雲唇角微勾:“自上山起,他一直同我一處,連院子都是同一個。”

彆處更都是公共空間,甩鍋就行了,怎會說不通?

“你是故意的。”

夜無垢很快反應過來,這件事對厚九泓來說非常重要,皂吏不請便罷,隻要請了,厚九泓必須儘力,因他本身身份敏感,又涉案中,如果是凶手,就如朝慕雲所說,會儘最大努力洗白,在關鍵事情上撒謊,反正不存在完全屬於自己的私密空間;如果不是凶手,那更要努力了,不然被官府誤會是凶手怎麼辦?

大理寺不用,少一份助力,大理寺若用,他必定會儘全力!

算計拿捏的這麼清楚明白,這病秧子是故意的!

“行啊,”夜無垢勾唇輕笑,扇子一點,示意沐十去辦:“若他真這麼蠢,又是凶手,又在藏金地撒了謊,攤手言道找不著,那咱們還直接破案了,屆時問供之事——朝公子這般能乾,定不會負我。”

負你?

朝慕雲看著對方漾著桃花的眼睛,挑撥離間還敢敢理直氣壯玩曖昧,多久沒挨打了?

他轉回正題:“依你之見,誰最可能是榴娘娘的人?”

夜無垢收了眉梢眼角的意味深長,刷一聲打開玉骨扇:“現在看來,薛談最像。他好像一直在冒頭,比較衝動,有賣蠢嫌疑,那也正是他屢次動作,攪亂了這湖水,才方便彆人,也方便他自己,看清楚誰與誰的位置。”

朝慕雲微頜首,提出另一點:“我們如今隻知榴娘娘這個團夥的存在,本案中一定有團夥的人,但我們不能確定是一個還是兩個,還是更多,團夥的運行機製是怎樣的?是各司其職,互不乾涉,互相不知道對方是誰,還是互幫互助,內部透明?本案存不存在幫手,如果有,那幫了多少,知不知道殺人之事,有沒有參與?”

薛談可能是榴娘娘的人,彆人就一定不是了麼?

夜無垢看著朝慕雲捧起茶盞,放下,執毛筆在宣紙上寫字分析,放下毛筆,重新捧起茶盞,再執筆……有點替他累,乾脆拿過毛筆,自己在宣紙上寫下一個名字——嘉善。

朝慕雲看著對方寫在紙上的字,鐵畫銀鉤,氣勢千鈞,自有一股瀟灑風韻,有骨有肉,減了風流,倒是比本人看起來順眼的多。

相比之下,自己的字就差得遠了。

在自己時代常被誇漂亮的字,如今用毛筆寫在宣紙,普通又尋常,全無風骨氣質可言,頂多算得上端正。

夜無垢道:“此人也很可疑,所有嫌疑人中,獨他最清白,最不應該被懷疑,寺中僧者,自帶一種持正悲憫,與人客氣,究己嚴苛,平日就離群索居,不與外人來往,不沾紅塵恩怨,且每一次死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按理說,嘉善,絕不應該是最被懷疑的人。

“可他越是完美,我就越覺得可疑——你呢?可能與我心有靈犀?”

朝慕雲默了下,才道:“觀平日及問供表現,他應該是個心理相當強大的人,若未有犯案,自然一切皆好,若有犯案,必是最讓官府頭疼的那一種,他表情很少,心緒很穩,萬事不露於形色,很難靠近,也難突破,但——並不排除他可疑。”

夜無垢若有所思:“大約修佛的人都這麼穩?我懷疑他,還有另外一個方向,他太悲憫了。修佛者善,會不會看不慣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放下毛筆,從桌上翻了翻,拿過一疊案件卷宗,展開給朝慕雲:“這是大理寺對他的調查結果,嚴格說來,他並不算招提寺的僧人,是三年前掛單的行腳僧,後有信至,他原本寺廟遭遇大火損毀,無處可歸,因其性善勤勉,又會武,招提寺主持挽留,考校過後,讓他做了寺中武僧,負責安全防衛。”

朝慕雲翻著卷宗,非常明白夜無垢在說什麼:“此人可查經曆,隻有最近三年,三年前他身在何處,有何經曆,遭遇了什麼事,性格是否有改變,無人得知。”

“不錯,”夜無垢搖扇子,語調慵懶,“人都是會撒謊,會演戲的,你覺得他現在是好人,沒準是裝的呢?又或者,他曾經也是一個熱血男兒,遭遇了很悲慘很殘酷的事,不得不投寺作僧呢?他心中會不會有恨,會不會看不慣類似的事?彆忘了,咱們這招提寺裡,還有個小姑娘呢。”

朝慕雲:“拾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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