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垢:“小木頭,彆太小瞧了他,他搞的定。”
沐十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
幫主似乎對這位公子很感興趣,可要說想靠近,並沒有,不想親近吧,凡有遇處,又每每為他停留……
朝慕雲回到大理寺,很快拿到了死者卷宗,江元冬,今年六十七,日常身體康健,未有病痛,二十二中進士,入仕途,曾經最風光的日子是在二十年前,一度任科舉考官,後仕途並不如意,近十多年一直是閒差,略遭同僚排擠,這兩年被迫致仕,方才好一些,隻是本人意難平,屢屢有回去的想法。
家庭現狀比較簡單,早年家中曾走水,妻子和兩個嫡子兩個庶女都死在了大火中,唯有當時在外麵做客的女兒,和一直在老家祖宅,身體不好的兒子活著,如今膝下也就隻有這一子一女,兒子名江項禹,年四十二,未成親,膝下有一子,母不詳,女江蓮,年三十八,嫁到京城晉家,不常歸家。
社會關係有些不好說,說是官場人吧,他這幾年都在乞骸骨致仕中,往前數又與同僚關係不睦,說不是官場人吧,他的行為利益都在這個圈子裡……
日常行蹤更是,隨著年紀大了,脾氣越發不好,不愛下人跟著,常把人們趕走,去哪裡也不說一聲,最近近清明,大約想起亡妻和死去的孩子,脾氣更大,經常不見人影,昨天更是吃了午飯就不見了人,去了哪裡沒人知道,直到今早到官府通知。
還有死者的船是在水中發現,不知隨水波飄蕩了多久,春日水下暗流湧動,如何估算尋找船正下水的位置,也是個問題……
相關行蹤痕跡,皂吏們在查,但速度略慢,朝慕雲需要更多人手。
正在思考間,手指落在一邊名冊,他看到了個熟悉的名字——
厚九泓?他如今押在大理寺?
朝慕雲垂眸,到檔案房尋到相關卷宗,看了一會兒,出來執筆寫了張紙,帶在身上,才捧了茶盞起身,慢條斯理轉到牢房。
找到厚九泓的牢房並不難,朝慕雲微笑:“二當家,又見麵了。”
厚九泓擋著臉,努力往牆根縮——
你不要過來啊!
朝慕雲以茶暖手,任對方徒勞半晌,才道:“未想到二當家如此麵皮薄,若是嫌丟人,我為你清個場?”
厚九泓:……
什麼叫臉皮薄?九爺縱橫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丟過人?他就是純粹不想見著病秧子,一見準沒好事!
被人叫破,已經躲不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厚九泓一撂手:“怎麼在這裡?”
朝慕雲:“你猜?”
厚九泓一看他身上那官服:“這還用我猜?”
這病秧子真夠有本事的,找到機會混到大理寺,還當上官了!
一邊看病秧子,厚九泓眼睛一邊滴溜溜轉,轉著轉著就笑了:“我說朝大人,你可還欠著我東西呢,”他拍拍自己胸脯,暗示那張契紙,“債主在前,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把我弄出去?”
朝慕雲眼梢微抬,似有笑意:“如此豈不是正好?你若在這裡被關到無窮無儘,再也出不來,我這債豈不是不用還了?”
“你——不要臉!”
心腸好黑的病秧子!合著老子這一說話,還給你機會了是不是!
“哦。”朝慕雲轉身就走。
厚九泓:“彆——”
朝慕雲頓住,麵色板正:“二當家還有彆的事?”
“那……什麼,”厚九泓在病秧子麵前就沒落著過好,也豁出去了,“你君子謙遜,人美心善……”
“多謝誇獎,”朝慕雲再次轉身欲走,“我知道我很優秀。”
厚九泓:“我有用!”
朝慕雲這才徹底停步,眸底墨色暈開:“二當家能給我什麼?”
厚九泓咬牙,又被這病秧子算計了!他剛才要是不先說話,還失不了這先機,病秧子絕對是有事求他才來的!
可他不想對方如意,憋了半天,憋出四個字:“……給你減債。”
朝慕雲沒說話。
厚九泓閉眼:“廢了,契紙做廢了還不行麼!”
“不行,”朝慕雲搖頭,“我這人說話算數,欠了債,就得認。”
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一張新的契紙:“一事歸一事,我欠你的,會還,此次幫你,你便也欠了我。”
厚九泓:……
這是讓他簽個新契?那以後不也被套牢了,再也跑不了了?再一看細則——
“什麼玩意,我還得當你的門房?”
“放你出來,我不用擔責的?”朝慕雲垂眸,“你以功贖罪,我對你有監管權,並連帶責任,你走的太遠,彆人告你借機逃跑怎麼辦?”
厚九泓冷笑:“我若要跑,做你的門房,便跑不了了麼?”
朝慕雲晃晃契紙:“我欠你的債,你也不要了?若我猜的沒錯,你現在應該回了一筆款項,還不信我?”
厚九泓沉默。
的確叫著病秧子給料中了,因為招提寺的案子,京城最近查的很嚴,兄弟們的買賣都不好乾了,但榴娘娘那批賤賣清理的庫房,倒的確讓他賺了一把,現在還沒清完,結果卻已可期,這病秧子,著實有兩把刷子。
朝慕雲看著他:“還想不想賺更多?”
厚九泓:“你真不怕我跑?”
朝慕雲:“你若真放得下,又有本事,隨便跑就是,且看我能不能抓你回來。”
厚九泓知道病秧子有這個本事,這份算計人心,事事洞察的心思,天底下恐怕不會有第二個。
相處過一段時日,再加翻著大理寺對黑風寨的卷宗記載了解,朝慕雲大概知道這位二當家是個什麼樣的人,不守規矩,乾過不少壞事,牛能吹破天,但手卻沒沾過血,經常犯到官府手裡,京兆尹大理寺的牢房坐過不少回,回回都罪罰不重,關一陣就能放,然後他再犯再放……
“簽不簽?”
“簽簽簽!就沒見過你這麼黑的公子哥!”
簽完契紙,厚九泓從牢裡出來,活動了活動手腳:“可憋死我了——說吧,需要我乾什麼?”
朝慕雲帶著他往外走:“怎麼進來的?”
厚九泓:“你都知道我在這兒,沒看過你大理寺的冊子?打翻了幾個菜攤子,毀了酒肆幾壇酒。”
“我問的是,怎麼打翻的?為什麼砸人家的酒壇子?”
“誰沒事也不會那麼瘋啊,我接了個活兒,打那條街路過,有個小屁孩兒簡直沒長眼睛,看不到老子也就算了,他還敢往彆人馬蹄子下撞,那馬又驚了,老的是不想救人,可老子得自保啊,這不就掀了彆人的攤子,砸了彆人的酒,還把人主顧要帶的東西摔了,主顧不乾,我進來也不冤……說吧,叫我乾什麼?”
朝慕雲把寫著名字的紙遞給他:“打聽消息。”
厚九泓一看:“你們大理寺又來案子了?還一來來倆?不是,就這點事,你們自己的皂吏還不夠使麼?”
朝慕雲肅容:“交叉尋找,效率更快,你記清楚,我這次要找的人,心智成熟,非常喜歡儀式感,年齡一定不會很小,你朝三十八,甚至四十歲往上找,此人有很多的空閒時間,會經常打理花草,不管剪多少花,彆人都不會懷疑,工作時間自由,有很大的屬於自己的空間,可能有私宅,這個人還可能很孤獨,沒有太多朋友,不與人親近,不太主動社交,有極為隱秘的傷痛……”
“不對等等,為什麼?”厚九泓不理解,“你不就是看了一眼現場,還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就叫我找這樣的人,你憑什麼這麼分?還有,什麼叫隱秘傷痛?”
朝慕雲頜首:“死者的死亡情景,給了我這些信息,我認為凶手有複仇傾向,在祭奠亡靈,這個隱秘的傷痛很可能就是這個,凶手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或者很重要的人,不過這個對方可能會隱藏,如果你覺得有什麼奇怪的點,全部不要錯過,都記錄下來,與我分享。”
“那空閒時間,私宅?”
“死者的船有大量白菊裝飾,凶手需要布置這些,不能彆人看到,沒有自己的空間,並不方便。”
“沒有太多朋友,工作時間自由?”
“江元冬死亡時間是在晚上,而上一個史明智,則在白天午後,凶手能夠做到,時間線一定能自主安排。”
“那什麼叫喜歡儀式感?”
“祭奠方式,還有死亡日期,史明智死在花朝節,江元冬死在清明。”
“這個……都是節日?”
“不,都是與花有關的節日。”
朝慕雲斂眸,花朝賞紅,清明祭亡靈,哪個節日都少不了花朵的存在。
厚九泓感覺後背有點涼,指著卷宗上的信息:“那你說與花有關……死者這個兒子,不就經營著花房?”
“所以他也很可疑。”
朝慕雲看厚九泓:“明日江府掛白,你可伺機而動,我亦會同去,看看這江元冬,到底為什麼讓人這麼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