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慕雲若有所思。
如今漕幫的事幾乎擺在了明麵上,大理寺借案子之機,欲查更多的東西,對方不可能不知道,一定會采取行動,比如最近幾日,他就有類似很明顯的,被窺探感。
彆人衝著他來,很正常,但他想不到李寸英是為什麼,這隻是一個想要調派鹽道的小官,為什麼這麼重要?此人在這些事件裡,扮演著怎樣的角色,負責著怎樣的一環?
什麼人,會對這個案子的相關人這麼感興趣?
除了漕幫,他很難猜測彆的方向。
“搜索李家,”朝慕雲沉著下令,“謹慎細致,不要漏過任何細節——”
話還沒說完,他就眼前一黑,無知無覺的往前倒。
夜無垢身形迅速,伸手將人接了個滿懷,冷聲道:“照他說的去做。”
“是!”
皂吏們開始行動。
夜無垢也未停留:“我先帶大人回去。”
朝慕雲身體一向病病歪歪,大家都習慣了,夜幫主在,大夫也有,朝大人洪福齊天,定會無事,要是朝大人醒來,他們的事沒辦好……
皂吏們打了個激靈,活兒還是得好好乾!
……
朝慕雲第二天醒來,眼前境況無比熟悉,當然知道是自己身體又沒扛住,習慣了。
起床披衣,粥是熱的,茶是溫的,鞋也擺的好好,正在自己習慣落腳的位置,一切都很周到,但那個人卻不在。
“夜幫主才走的,”槐沒正好聽到聲音,端著藥碗過來,“守了你一夜,本想陪你吃個早飯,被外頭的事叫走了。”
朝慕雲:“可有新線索回來了?”
“我就知道,在你這裡天大地大,查案最大,”槐沒將藥碗遞給他,“先喝了,吃了飯,書房一公案的卷宗,有的是你處理的!”
案子進展到這個階段,反饋回來的東西越來越多,線索也慢慢能聚集成線,還真跟以往不同。
朝慕雲埋頭公案,在書房裡一坐就是一天,茶飯連帶湯藥,都是拾芽芽看著點盯著用的,陽光順著窗槅移動,再到慢慢消失,時間越來越晚,不知過去了多久。
感覺到嘴唇乾澀,伸手上前摸茶時,摸到了一個人的手。
“廢寢忘食成這樣,水都不記得喝了?”
夜無垢握住他的手,伸出另一隻給他倒水,遞到唇邊。
朝慕雲就著他的手,飲完一杯水,抬眸看他,眸底儘是微笑。
“還笑——”夜無垢視線掠過桌上這堆亂七八糟的卷宗,神情就不怎麼好,“又這麼多,可看出什麼來了?”
“我沒事,”朝慕雲拉他坐下,將之前勾勒整理的宣紙翻出來,“你來看——”
紙頁擺開,一張一張,全是對案子的脈絡分析,從圈層到名字,從疑點到細節,無一不缺。
知道小朝大人是什麼性子,夜無垢根本沒想過把他帶離書房,對上這樣的眼睛,也不忍心,隻希望他能放鬆片刻:“正好我也有些新東西,可和你討論。”
朝慕雲眼睛一亮:“新線索?”
“但你得聽我的,先讓我給你捏捏肩,再飲一盞茶,我就說給你聽。”
夜無垢偏頭,眸底盈著桃花:“本幫主今天呢,手有些癢,想練練技術,小朝大人允不允我占這個便宜?”
話語雙關,就差明挑出來,不是想練什麼技術,就是想占便宜。
但朝慕雲知道,這回還真就不是占便宜,夜無垢是看出他伏案太久,肩膀僵硬了。
口不對心的小狗。
“好,你給我捏捏。”
夜無垢立刻上手。
看準位置,從緩到急,從急到緩,從輕到重,由重轉輕,幾下手法行雲流水下來,他就看到了朝慕雲臉上放鬆的愉悅。
桂公公當真能人!教的太好使了,得讓父皇賞他!
朝慕雲即便閉眸享受著,也沒忘了正事:“你尋到什麼新線索了?”
夜無垢也沒有吊著的意思,隻要小朝大人聽勸,他就好說話:“你還記不記得,姚波屍體,腳趾甲縫裡的金沙?”
朝慕雲當然記得,他還記得研究這個的時候——
“你不是說,京城裡不會有這樣的金沙?”
夜無垢彎唇:“京城的確不是這種地勢,但若有人人為製造呢?”
“人為製造……”朝慕雲沉吟,“煉金的沙,也能人為製造?”
剛好一個捏肩最佳時間段結束,夜無垢停了手,不知從身上哪裡,掏出一隻小荷包,放到朝慕雲掌心,抽開袋口:“你看。”
這是一小袋金沙,質地和姚波腳趾縫中發現的一樣,非常明顯的細沙,粗看不察,對光耀金,就是金沙,但朝慕雲對著蠟燭看了一會兒,突然蹙了眉,發現不對勁。
夜無垢:“看出來了?”
“這並非我想的那種金沙。”
朝慕雲仔細又看了片刻,神情篤定:“世有古法沙中淘金,乃是金藏沙中,量不多,金不易取,但這袋沙子,非沙中藏金,而是沙上沾金。”
沾於外,而非融於內,不是天然金沙礦,更像是……金子埋在了沙子裡,時間長了,或者時間不長,經過一定意外摩擦,有金粉沾在了沙上。
此前他和槐沒一同看屍,並沒有看出這一點,不是他們不仔細,是姚波腳趾縫中那一點,實在很難分辨清楚。
“有人藏金……埋在沙子裡?”朝慕雲看著夜無垢,“你找到了?”
夜無垢點點頭,又搖了搖頭:“或許是有人見錢眼開,想要匿下一筆巨大財富,或許是金子在轉運中出了什麼問題,暫時出不去,隻能隱藏,我循著線索找到了曾經埋過金的沙地,但晚了一步,裡麵的東西已經被轉移。”
現在在哪裡,被誰摁著,暫時不知。
朝慕雲思忖:“至少你見過那些沙子了,埋金,可是個沙坑?位置在哪裡,體量多大?”
“護城河邊,山石凹處,人跡罕至,河水衝刷出來的沙坑,平日是極不起眼的,不會有人去,體量麼……”夜無垢想了想看到的場景,“僅我挖的那個沙坑,能藏的金子就不少。”
鴟尾幫幫主都說不少……
朝慕雲挑眉:“京城裡,能調出這麼大額度的金子,大概隻有錢莊了?”
比如惠通錢莊。
“但錢莊的金子都是有數的,每日賬目都要清算,突然多或少這麼一筆,必有痕跡,比如彆人要憑銀票提,大概需要提前知會,錢莊才好準備。”
“你猜怎麼著,”夜無垢打了個響指,笑容得意,“這個我也查到了。”
朝慕雲微眨眼,小狼狗這回是真厲害,案子查的很高明啊。
夜無垢:“鴟尾也與惠通有賬目往來,注意到銀票問題時,我就讓人悄悄關注了,王德業死前兩天,惠通錢莊就有銀票提金交易,量很大,客戶身份查不出來,其後也沒有更多痕跡,該出城的幾車金子,就這麼消失不見了,你說怪不怪?”
“不見了?”
朝慕雲當然知道,不可能不見,東西去處,總有痕跡,而且是那麼大體量的金子,怎麼可能消失不見?隻可能是有人,想讓它消失不見。
“此事漕幫沒有動靜?”
“沒有。”
“那就更奇怪了……”
以漕幫京城的力量,怎麼可能不知道,不動作?
朝慕雲很難不去懷疑,漕幫就是這件事裡的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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