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案子深入調查,朝慕雲和夜無垢,包括皇宮裡的承允帝,隱在暗處裝透明人的聞人長,所有人都知道,今時蓄勢待發,來日必有正麵一戰,典王和漕幫,他們都要理清。
眼下雖然有意壓著小皇子尋回的消息,但並非長久之計,夜無垢日日都要進出皇宮,再有意避著人,時間久了,也難免走漏風聲,他們其實也是需要搶時間的。
彆人已經在屢屢試探,他們手裡的東西也越查越多,再尋到一些關鍵性線索,破案指日可待。
大理寺現在基本是傾巢而出,連槐沒,都在驗屍工作完成後,自告奮勇,出去幫他找毒蛇了。
專業養蛇人找蛇,癡迷財物者尋金,兩樣都是凶手殺人邏輯線的最關鍵證據,隻要尋到了,一切不攻自破。
至於單於令本人——
所有人都在忙,朝慕雲便發話,將人提到大理寺,自己親自問。
大理寺是個清水衙門,也就是官署不比彆人家小,門口狴犴尤其威武,實則內裡擺設用物,都過於單調樸素,待客茶水點心之類也非上品。
單於令當然不怎麼滿意:“這就是你們大理寺的待客之道?”
這茶怎麼還是陳茶?那個什麼小朝大人,知不知道他現在要見的是誰?
做為戶部官員,單於令走出去到哪,都是被人巴結討好的存在,哪個部門沒點難處不是?大家都盼著戶部手指縫裡漏點,日子也能好過些,大理寺都這麼窮了,也不伏低做個小?
皂吏們一個個一身黑衣,麵色凝肅,不好說話,沒人理他,也沒人真的聽話,去沏了上好茶來給他換。
他倒也坐的住,沒人問,沒人管,他挑完這個刺,就繼續挑下一個刺,自如的很。
“大人……”
“如何了?”朝慕雲見回事的皂吏一腦門汗,讓他先喝盞茶再說。
“謝大人……這位戶部單大人,囂張的很,明明是自己涉嫌犯事,提調大理寺問話的,非但自己不緊張,還到處挑刺,一時說這個不對,一時說那個不好,還總是叫人喚大人您快點過去。”
朝慕雲頓了下,笑了。
這位戶部侍郎,也挺有意思:“叫人傳話,我很快過去。”
很快,二人廳中對坐,單於令三根手指拎著茶盞,眉梢挑高:“小朝大人這麼忙啊。”
朝慕雲觀察到的微表情,果然,在裡麵發現了一些微妙的緊張。
怎麼可能不緊張呢?這個案子到現在,可是死了三個人了,單於令自己還是被李寸英宴請公關,打開調官通道的人,本身屁股底下就不乾淨,哪裡囂張的起來?
此前表現的那麼高調,不過是虛張聲勢,像是在說——你看,我要真是犯了事,還敢這麼傲?你信我,我真沒乾什麼。
另一種,隻怕也是在試探。
如果朝慕雲妥協了,或者哪怕有一點點,姿態體貼放低的信號,單於令都能立刻明白,這次會麵算不得什麼事,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完全不需要擔心。
此人油滑,話中真偽,當要仔細辨認。
朝慕雲拿定了主意,直接拋出第一個問題:“李寸英欲調往鹽司轉運,單大人應了?”
單於令飲著茶,話說的有點模糊:“唉,鹽司缺人,打哪調不是調啊,戶部人少活兒多,都快把一個人掰五瓣使了,我巴不得有人毛遂自薦,給我分憂,來者都是客麼,彆說李寸英,誰願意來,我都不攔著……但這事,我說了也不算不是?你要非想查清楚,怕是得去問吏部。”
朝慕雲安靜等他聽完,似乎沒脾氣,說出來的話卻不一樣:“李寸英可曾向你行賄?”
單於令好懸一口茶吐出來,趕緊放下茶盞,一臉正色:“這種事可不興瞎說,戶部自己就管銀子,不知道吃了多少這方麵的苦,堅決杜絕貪汙受賄行為!”
朝慕雲看著他的臉,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又問:“李寸英死時,你在哪裡?”
“我家。”
“一個人?”
“大晚上的,我不一個人還幾個人?”單於令清咳一聲,“公務緊要,我並不沉迷於女色。”
朝慕雲大概知道他在隱意解釋什麼,不過就是內宅,和當夜攬芳閣之事:“李寸英好像很富有。”
單於令似笑非笑:“彆人有彆人的門路嘛。”
“你不眼紅。”
“銀子,我見的多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彆人家的,看個熱鬨就行,我自己俸祿也還好,足夠養活一家人,不窮,挺好。”
“你也不好奇?”
“小孩子隨便好奇,最多挨頓打,”單於令彆有深意,“大人好奇,丟的可能是命,做官久了就得懂,彆亂好奇,命要緊。”
朝慕雲目光淡淡:“李寸英謀鹽司之職,將來少不了和漕幫打交道,他似乎和漕幫很熟?”
單於令笑:“彆人的打算,自有彆人的道理,我哪知道?不過倒是聽說過他和漕幫裡的人喝酒,那人還出了意外,從樓頂掉下來了?”
“隻是聽說?”朝慕雲斂眉,伸手端茶,“大理寺查到,李寸英和姚波酒樓相約飲酒,姚波出意外時,單大人似乎也在現場。”
單於令放下茶盞,神情凝重:“可不敢這麼說,我當時隻是湊巧,同彆人有約,在同一個酒樓,撞上了這件事,兩邊離著十萬八千裡,根本就沒見過這兩個人,也不知他們在那裡相約喝酒,小朝大人問案,可不能想當然啊。”
朝慕雲又換了個問題:“單大人可認識康嶽?”
單於令怔了怔,明顯是沒懂,問題怎麼轉換的這麼快,不過也還是答了:“漕幫幫主?倒是遠遠見過臉,卻是不熟。”
“遠遠見過,不熟?”
“就是不熟,”單於令眯眼,“小朝大人話可問完了?將本官扣在大理寺不放,怕不是要濫用私情?容本官提醒,本朝對濫用私情的罰責,可是很重的。”
整個問話期間,朝慕雲一直在觀察單於令,對方明顯有些不配合……方才聽到動靜,好像槐沒回來了?
遂他微笑道:“單大人言重,大理寺執法,怎會知法犯法?本官方才為公務所絆,著實抱歉,眼看近午,單大人不嫌棄的話,不若用頓便飯?”
單於令本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官員出外辦事,事情不好辦,或拖的久了,總免不了類似情況,他沒少在各處官署吃飯,但這是清水衙門大理寺,對方還是有名不交際的朝慕雲——
下意識,他就感覺這方向不對味,怕是有藏著什麼隱意,這飯,得吃。
“好啊,大理寺飯菜,想必養人的緊。”
且就看看,這小朝大人還能想出什麼法子哄他說話!
結果單於令哪裡知道,外界目光頂住了,大理寺官威頂住了,連門口那兩尊石獅子目光他都頂住了,就是沒頂住這一頓飯!
日喲——
這他娘什麼破爛玩意兒,大理寺的人整天就吃這些?怪不得一個個苦大仇深,走出去連個笑模樣都沒有,跟彆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要他天天吃這個,他連門都不出,直接自戕算了!
“嘖嘖嘖,真可憐……”
正好回來的門房厚九泓看到這一幕,眼珠子差點掉下來,真真是沒想到,病秧子陰人工夫更上一籌,竟然還有這一招!
真的,太可憐了,單大人要吐不吐,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滿口酸水還要打著精神應付病秧子的樣子,太可憐了,就差眼淚鼻涕一塊流了。
厚九泓沒出聲,溜著牆邊拐去廚房,在窗外探頭探腦觀察半天,沒找到那道危險身影,才提著氣,跳了進去:“小管家婆,你姐呢?”
拾芽芽早習慣了門房亂七八糟的出場方式,最初還會被嚇到,後來就沒有了,二當家也就是會嚇唬人,實則心地蠻好,還會悄悄給她買她最喜歡的那種粉瓷娃娃。
“剛剛還在的,做完飯就出去了,說是找東西……”拾芽芽拴著點綴荷葉邊的小圍裙,看著新炒出鍋的菜發愁,“我新做了一道菜,也不知好不好吃,不敢端給大人,你餓不餓,幫我試個口?”
“好!”
厚九泓回來乾什麼的,就是饞小管家婆一口飯了!偷偷摸摸還怕人姐姐在,要被逼著吃怪東西,姐姐就算了,多精心做的也是一團垃圾,小管家婆可不一樣,就算是研製的新菜,也一定美味可口!
他當下搶了盤子過來,抄雙筷子就吃。
“唔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