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才是賤人(2 / 2)

康嶽:“當然是因為我挑選出了更趁手,更會辦事的手下,所有一切事務馬上要轉移,李寸英精明,會很快察覺到,自然也就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殺他時時間尚早,我不熄燈,會被看到影子,關窗也是一樣,隻不過因平日養蛇,關窗從不會關嚴,習慣性留了條縫,不想也被你注意到了。”

話雖這樣說,他表情舉止裡卻沒有半分在意,就像這件事沒什麼要緊,被你們發現了又怎麼樣,被你們逮到了又怎麼樣,你們還是不能奈我何。

他陰冷視線落在枝來芳身上,充滿怨毒:“專門尋我不在的時候去找這女人,你們大理寺也是有點本事——我早知道,女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一定會背叛我!”

這視線充滿殺氣,仿佛能噬人骨血,枝來芳卻仍然站得穩穩,視線不躲不避,話音淡淡:“自己不行就說自己不行,什麼事都怪到女人身上,真是沒出息。”

誰都沒想到,隻是一句淡淡的,音量不高,甚至攻擊性並不怎麼強的話,竟然能引來康嶽那麼大的反應。

康嶽突然暴怒,脖子梗起,眼睛瞪圓,臉上皮膚越發僵硬:“你憑什麼說我不行!承允帝那種都可以,我為什麼不行!”

“先帝去後,世間僅餘兩個血脈,除了我便是他,他那種沒出息的人,每天除了哄老婆哄兒子,還會乾什麼!朝局有多複雜,人心有多難琢磨,他知道麼!除了整天傻嗬嗬樂,尋常連個人都不敢殺,打殺個奴才都要三思再三思,好好的小皇孫被他教的不諳世事,天真爛漫,就這樣的東西,配做皇帝麼,又能做得了多久,早晚會有人反了他!”

康嶽數出承允帝罪狀,激動的不行:“這種廢物都能被你們捧上皇位,我為什麼不可以?我比他聰明,看的透,我知世態炎涼,人心多奸,我知水至清則無魚,為帝王者,該要殺伐果斷,修習平衡馭下之術,他懂什麼!承允帝便是老了也是個老糊塗,他懂個屁!”

“我改名換姓,做這漕幫之主,站在最肮臟的地方,忍辱負重,數年不心懈經營,讓自己走到了這一步,我難道不優秀?我難道不配?”

“我告訴你,我不會輸!我一路野草般摸爬滾打,艱難長大,可不是為了輸的,你這賤人既然敢背叛我,就當知道什麼下場,你見過我手段的!你怎麼敢!”

康嶽情緒激動,怒不可遏,甚至有些口不擇言,他急了。

枝來芳卻並沒有害怕,直直撞上他的眼睛:“我為什麼不敢?我們這樣的人,怎會怕疼?你覺得你控製住了我,我被你打罵,被你侮辱,我乖順聽話,從不挑戰你權威,便是我怕了你?”

康嶽怔忡了一瞬,麵前這個女人的樣子很陌生,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又好像第一次認識,他最初踏足攬芳閣,看到枝來芳時,隱隱看到過她的倔強,可十數年過去,他更熟悉的是那個眉目低順,伏低做小的枕邊人,在他需要情趣時,女人偶會有嬌嗔撒嬌甚至求饒,可基本沒有倔強,不服,他以為早已把人馴服了,卻原來……並不是麼?

“你……不怕?”

枝來芳淡笑:“我若不怕,你豈不是會不高興?”

意思是,演的,隻不過演出了你心裡的期待而已。

康嶽頓了下,卻連連搖頭:“不,不可能,你的痛苦害怕不是假裝的,你是真的怕,你會顫抖……”

“這話說的,”枝來芳笑出了聲,“你用沾了鹽水的鞭子狠狠抽狗,狗也會顫抖不是?人非草木,疼了痛了,怎麼可能沒反應?但疼痛是疼痛,害怕是害怕,不能混為一談。”

康嶽搖頭,還是不肯相信。

枝來芳笑容更大:“你有沒有想過,你娘親,可能也是裝的呢?”

康嶽眼睛睜大。

枝來芳:“本以我賤籍身份,不該妄議宮廷內闈,然先帝在時後宮什麼樣子,在場諸位皆比我懂,一個身份低下的宮女,意外承寵,又生養了皇子,不為天子所喜,她該要怎樣生活,才能保住自己,保住孩子?”

這明顯不是一個努力去爭,各種手段使儘的宮女,否則早就不成功便成仁,活不到典王記事,她肯定用儘了方法低調,躲避,哪怕明明有些聰明,懂事,也還要裝成不懂,畢竟她傻一點,爬不上去,宮妃們才更放心……

“你總是在我耳邊罵什麼賤人,說什麼女人都是蠢貨,都是沒膽子,連自己孩子都護不住的賤種,貪圖富貴享受,本性□□……但你其實最喜歡這樣的賤人,外麵那麼多良家閨秀,但凡女人好一點,你都看不上,偏要往樓子裡鑽,因為你骨子裡知道,你配不上她們,不是麼?”

“不是女人賤,是你自己賤。”

“你娘未必對不起你,但是你需要這個‘她對不起你’,‘他虧欠你’,你才能過得好。”

時至今日,枝來芳沒什麼可怕的,憋了很久的話,終於能當麵說出來,暢所欲言,非常爽:“池中淤泥可以開出蓮花,熏蘭雅室也可能藏汙納垢,世間所有本就不是一成不變的,為什麼你就不能接受,偏要給自己找理由?還不如我那乖女——”

芷檀聽到這話,臉突然黑了:“彆這麼叫我。”

枝來芳卻已卸下枷鎖,滿身輕鬆,不但叫了,還笑著叫,眸底溫溫柔柔,俱是母性慈愛:“我這乖女,和我一樣是個年輕氣盛的,又凶又壞,她不是個貼心小棉襖,我也不是個好母親,她知道我顧忌什麼,提防什麼,故意作對,隻不過想我輕鬆一些,不希望我過得那麼苦,想幫我一把,可是這孩子傻啊,妓者的苦,怎麼可以一起吃?”

“我同她鬥了許多年,誰都說不服誰,她壞的明目張膽,我也壞的人儘皆知,但那又有什麼關係?人和人不一樣,有的人注定了過普通日子,平安順遂,有的人注定轟轟烈烈,險境相隨,我能遊刃有餘,她也挺想得開,日子便如此下去,儘情恣意一生,又有何不可?”

“你以為你看清了我們母女,實則連我們是真吵架,互相憎恨,還是真體貼,互相配合都沒看透呢。”

堂前一片安靜,鴉雀無聲。

人們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這兩位是花魁頭牌,經久不衰,因為她們有著自己獨特的生命力,不服輸的精氣神,她們並不是被綁在哪裡,淒風苦雨,自怨自艾,訴說著自己有多命苦,等待好心人搭救,她們有自己的心氣,堅韌灑脫,坦率直白,從沒想過靠任何人,哪怕在絕境沙穀,也會努力開出最燦爛的花。

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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