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江南火起(2 / 2)

“哪怕,他們起初隻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

“因為,皇上快死了,背後的人都等不及了,不想耗在江南了。”

“這世道,真的在腐爛了。”說到這句時,他的語氣還是難免冷了起來。

江南很亂,有種近乎野蠻的亂。

起義軍,他們甚至不能稱為軍,至少第一眼是瞧不出來的。

想想也是,一些貧民連鋤地的鋤頭都不一定買得起,還能怎麼武裝自己?

他們穿著不知從哪搶來的衣裳,破破爛爛又縫縫補補,肉眼可見的不合身。

可起義的百姓並不是麻木的行屍走肉,更不是嗜血的惡狼,相反他們精神樣貌極佳。

胡家軍的口號源於孔子,“均無貧,和無寡”,他們求的是均貧富,所以燒殺劫掠富人時,並無愧色,也無懼色,隻覺這是自己應得的。

這樣的人,隻會讓上位者害怕。

即使投降了,將軍還是下令燒死他們,或許是為平幾個月來不斷失利的憤怒,或許是恐懼。

但這絕不是處以極刑的借口。

百姓們事先被喂了藥了,又被繩子縛住,火蛇似鐮刀,群刀亂舞,無情地收割著數以千計的靈魂。

宿子年被身後的世叔鎖住雙手,攔著他不去救人。

而他隻能眼睜睜看著一群人在火海裡掙紮、翻滾,求生不得,速死無門。

那是猩紅的絕望。

他閉了眼緩了緩,吐儘鬱氣,待再次睜眼時,目光淩淩,似漆黑處的一點星子。

宿子年望向山意秋,因為長時間的說話,略微有些疲倦:“意秋,讓曲叔在琉璃坊那不要再出來了。”

“胡素在自儘前,問了曲濟有沒有死。”

“胡素是合縣人,他的落榜絕非偶然。此人有大才,幾次落榜皆因江南科舉腐敗,他的卷子屢次被人頂替。毫無根基的他,花了兩年多的時間,不知從哪搞來了份江南科舉受賄名錄,原先想交給曲叔,但曲叔為江南暴雨跑去了京城。”

“他自儘前,大概是覺著如果當初這名錄給了曲叔,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吧。”

胡素是起義軍的頭目,其餘人可以隨意處置,而他是戰功,活著的比死的更重要。

沒曾想在將軍逼近前,胡素就在城樓上出現了。

他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放聲大笑,手裡抱著一壺濁酒,仰頭就吞下了一大口,醇厚的酒從他口間澆進敞開的衣襟裡。

眨眼間,他便痛飲了兩壺,滿襟酒氣,醺得臉頰紅透了,他歪歪倒倒地從城樓上摔下酒壺。

一時,整個天地裡好像都隻聽得見那一聲玉壺破碎的響聲,明明沒有多響,卻震得耳朵一疼。

他朗聲念著自己所作的請願書,言辭犀利,句句血淚,執筆為刃,一字一句直指京城高位上的眾人。

念完後,他最後隻問了句曲濟,含笑暢快赴死。

南方暑氣未褪,胡素頭頂的曜日像是將他囚入樊籠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手裡刀光一寒,刹那間鮮血迸濺,深淵烈火落儘江南,一路燒到京城。

山意秋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南方,她從未去過江南。

文人墨客寫儘了江南,他們筆下的江南是朦朧煙雨,是小橋流水,是瀲灩花落,使滿紙的字都泛著嫋嫋煙雲。

如今,隔了萬裡關山。

山意秋眼皮一熱,沉默許久,啞聲問道:“那份名錄呢?”

“他臨死前撕碎了。”宿子年輕撫她愈發冰涼的手,凜冬未至,怎麼就如此冷了。

“你呢?是因為名錄,受的傷吧?”山意秋摩挲著他手上的老繭,直直地望向他的胸口,嘴角凝滯,麵露寒意。

她是分不清他是怎麼傷的,但執刃一口就咬定這傷是景朝製式的箭矢所致。

他是如何被自己人所傷呢?她一直沒有頭緒。

直到宿子年說到這份名錄,她才明了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