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抬頭望月(2 / 2)

既然容竺已經還俗了,那就是世俗之人了,宿子年也就再次有了羈絆,山意秋希望容竺能知道宿子年這些年的不易,能待他再好些。

“嗯。我想也是。”

聞言,容竺淺淡的笑意逐漸凝滯,沒了胃口,自然也放下了筷子。

兩人的身影被燭光拖得很長,在地上緘默著。

下人們見狀也陸續開始撤下碗碟,最後在桌上放上一壺果茶。

山意秋抿了一口,入口微苦,一絲一縷的果香與甜意過了很久才漸漸在舌尖綻開,不多不少,恰到好處,頗有禪意。

對著對麵靜靜品茶的容竺,山意秋終於問了盤桓在心頭依舊的問題:“您為何突然還俗了?”

容竺還俗的時間節點很奇怪,不是在宿子年最艱難、名聲最差之時還俗的,也不是在容月下葬時還俗的。

他甚至在宿子年過得最苦的這些日子裡,都沒露過麵,一封信也不曾有過。

而在宿子年看上去最誌得意滿之時,容竺去信說自己還俗了,之後也無其他來往。

今日一見,容竺他也並非喜好攀附之人,心頭的佛就沒消失過。

容竺放下茶盞,看向窗外,月的清輝被烏雲遮住,他什麼也沒看見,眼波又自然地轉回明亮溫暖的室內,他眉目舒展地說著駭人之詞:“我將要犯下殺孽,恐怕要汙了佛門清淨之地。”

宿子年說容竺很早就出家了,這些年都在寺廟裡清修,又能結下什麼不得不報的血海深仇?

更何況三年了,也沒個結果。

容竺的爹娘是病逝,應該其中沒什麼貓膩,那就隻剩了容月。

一瞬間,山意秋心裡想了很多,試探著問道:“舅舅,我如今手下有些人手,您要我幫忙嗎?”

“多謝意秋好意,但不用。”容竺含笑拒絕了,他眸色晦暗,歎了一句:“少年人的手上沾太多血,不好。”

他已經四十多了,大半輩子都在躲避這紅塵俗世,尊重萬事萬物的因果輪回,不多加乾涉,一顆心看起來是乾淨無瑕。

而實際上,主持說容竺從未堪破過,他隻是一直沒去體會過這凡塵苦難,才看上去無欲無求。

容竺一直覺得將軍戰死沙場,其妻子也一道為大義而殉,這是命運使然,改不了。

至於他們的遺孤宿子年,出現在他生命裡的磨難也是他個人的因果,即使自己多加乾涉,也無改變。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任何苦難都需要自渡,需要自己的心渡。

可是,有一日,他驚覺,這些人悲哀的命運,全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他的妹妹,他的妹夫皆因他而死,而他唯一的外甥獨自忍受著孤獨。

連喪禮都是宿子年一人辦的。

他小小年紀,就得對著多少靈位磕了多少次頭啊。

容竺這才第一次真正踏入了自己逃了幾十年的凡塵,為心魔所囚禁,做了這執迷不悟的、不願回頭的船客。

雖然如今這一切的補救與贖罪,看起來都更像是刻舟求劍。

後來又斷斷續續聊了幾句,山意秋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喝完了執刃送來的藥,在書案前翻起了宿子年送來的信。

比起固定待在京城的山意秋,宿子年這些時日一直在外奔波,地點不定,他們的通信都是宿子年單向寄來了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