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晨伸手捂住了臉,已經不忍心去看江雪鶴的臉色。

就算澄清謠言,也不至於搞這種自殺式襲擊吧。

宋安晨有些心累。

但雁歸秋就是這樣的性格,想讓她藏著掖著或者拖延什麼事,那比殺了她還難。

或許正是因此,雁家人才沒有堅持讓她繼承公司的想法。

這種特質在商場之中並非什麼優良品質。

宋安晨閉著眼睛胡思亂想,耳邊的寂靜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又傳來江雪鶴平和的聲音。

“是嗎,那真是我的榮幸。”

聲音裡聽不出被冒犯的怒意,似乎與之前也沒什麼不同。

但江雪鶴是個妥協周到的人,就算覺得不喜,大約也不會當眾發怒。

宋安晨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忽然覺得片刻前的相談甚歡,說不準也隻是她們一廂情願的誤解。

江雪鶴是不會讓與之相處的人覺得不舒服的,但她的朋友依然屈指可數——即便是夏瑤心這樣能大大咧咧地在一旁看熱鬨的,也不敢說與她是交了心的。

兩人沒再說什麼,旁邊有客人過來敬酒,江母也從後麵走過來,招呼女兒去見要客。

江雪鶴一一應下來,跟雁歸秋道了彆,然後就聽見一陣交錯的腳步聲,往遠處走去了。

雁歸秋走回到宋安晨身邊,沒留神撞了她一下。

宋安晨看了她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安慰幾句。

“沒事,以後還有機會,她不是說會留在雲華市嗎?”那萬一因此決心跑路了呢?

宋安晨想了想,又換了一個方向:“也許她是真的比較忙呢,你看她剛剛都沒理彆人,就隻跟你聊了這麼久。”

這也確實是旁人沒有的待遇。

宋安晨仔細回想了一下,也不是沒人想跟江雪鶴套近乎的,但沒兩句就被打發走了,最後仍然隻跟雁歸秋聊了下去。

至少是不討厭的。

但剛剛雁歸秋脫口那麼一句……

之後可就不確定了。

這麼一想似乎更紮心了。

“玩笑話嘛,應該不會當真的。”宋安晨想到最後也隻能這麼蒼白地安慰自己,“誰沒事剛見麵就表白啊,回頭想想就反應過來了,她也不像是開不起玩笑的人。”

“大不了等一段時間我再幫你問問。”

“嗯?問什麼?”雁歸秋回過神,問了一句。

“問江雪鶴啊。”宋安晨寬慰道,“至少問個聯係方式應該不難,感情這種東西以後再慢慢培養也沒關係的。”

“啊?聯係方式?不用了。”雁歸秋搖了搖頭。

“你想通了?”宋安晨愣了一下。

這放棄得也太快了吧?都不像是雁歸秋了。

雁歸秋捋了會兒邏輯,終於反應過來宋安晨是什麼意思,從口袋裡摸出什麼東西來,給宋安晨展示了一下。

“聯係方式有了啊。”她說道,“電話、微|信、Q|Q,都寫著呢。”

“啊?”宋安晨震驚了一下,“她來參加宴會還隨身帶名片?從哪兒掏出來的?”

再一細看,白底的名片上印著酒店的logo,中間的大名也絕不是“江雪鶴”三個字,而是一個男人的名字,前綴“酒店經理”。

就在宋安晨懷疑雁歸秋的眼睛時,雁歸秋瞄了眼名片,“哦”了一聲,將名片翻轉過來。

背麵一片空白,黑色水筆流暢地寫下了三排數字。

雁歸秋手指按到的地方還有些糊開的痕跡,顯然是剛剛才寫上去不久。

宋安晨:“……”白擔心了。

江雪鶴果然是個好人,這種玩笑也敢接下來。

宋安晨這麼想著。

至於是不是江雪鶴也跟雁歸秋一樣,懷有那麼一點不可言說的心思,宋安晨壓根沒往這方麵想。

這才第一次見麵,哪來那麼多一見鐘情。

雁歸秋慎重地收好名片,湊過去跟宋安晨商量:“一會兒我們早點回去吧,我還要給手機充電。”

兩人本來就是隻衝著江雪鶴來的,雖說最後結局出現了那麼一點偏差,但這會兒任務也算達成了,再留下來也不過就是打打官腔,消磨掉剩下的時間。

江雪鶴還要去招待客人,顯然也很難再空出時間來跟雁歸秋閒聊。

與其如此倒不如早點回去,還能落得一片清淨。

宋安晨想了想也就點了點頭,又問道:“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雁歸秋搖了搖頭,揚著眉笑:“這不正好回去找個理由跟她道歉嘛。”

“……可真有你的。”宋安晨再一次在心底為雁家和雁歸秋的媽媽默哀了幾秒。

這反應速度,這心思縝密度,分幾分放在家族事業上也不至於叫人這麼恨鐵不成鋼。

“多謝誇獎。”雁歸秋腳步輕快。

“……”

“沒有在誇你。”

雁歸秋不以為意,跟著宋安晨躲在角落又消磨了一會兒時間,眼看已經有人跟主人家寒暄完離開,便跟周圍的人打過招呼,借口說有事,也跟著轉身走出宴會廳。

跨出大門的時候雁歸秋還哼了兩聲小曲。

一上了車,雁歸秋便充上了電,不過接線口有些問題,充電很慢,她不自覺地用指尖敲擊著車窗框,等得有些難耐。

宋安晨係上安全帶,等著前麵的幾輛車先開出去,看了眼旁邊的雁歸秋,安靜下來便又不由地深思許多。

“江家那邊先不說了,你爸媽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照實說啊。”

“你不怕他們……”宋安晨說著有些說不下去。

江家也好,雁家也好,從家風來說都是非常傳統的家庭,即便如今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多年,但在最主流聲音裡,這依然是病態的、違背人倫的事情。

至少也是不值得大肆宣揚的。

先前她覺得江雪鶴性格軟,對家人一再退讓,以後很有可能會被家人的意見裹挾,選擇商業聯姻。

但轉頭來想雁歸秋,也未嘗不是如此。

雁歸秋並不是真的很抵觸繼承家族的事,她也有能力,那對她而言是可“做”也可“不做”的事情,並沒有太大的執念。

但她的妹妹想去做。

所以雁歸秋選擇退讓,即將到手的東西隨手一拋,留下位置,毫無留戀地拍拍屁股走人。

這樣的前提當然是她們之間有感情,而且關係很好。

野心與欲|望這種東西有時候很難控製,何況妹妹也有天分,像是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雁歸秋回避了衝突,體驗到了另一種曾經期望過的人生,家庭關係依然還算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