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麵玩鬨閒逛的大多都是同輩或者小一輩的孩子,江雪鶴依次叫過哥哥姐姐的人抱著孩子,都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教自己的孩子叫人。
江雪鶴原先也沒預料到會有這麼多人來,並沒有帶紅包,笑著寒暄兩句說下次補上。
一路走下來,少有對江雪鶴怠慢或者擺臉色的。
雁歸秋稍稍一想也就反應過來,如今江家當家的還是江老爺子,直係的孫子輩也就江雪陽和江雪鶴兩人,而且江雪陽的天賦與能力都比不上妹妹,這也是眾所周知的事。
外人可能會背後嘲笑一下江雪鶴缺乏魄力,但江家的人與老爺子見麵多,多少能摸清一些意思。
至少老爺子這些年對江雪陽不夠滿意也是有目共睹的。
兄妹倆年紀又不算太大,老爺子精神不錯,眼看著還有十幾二十幾年的壽數,日後的事情都是不好說的。
與其冒著風險得罪其中一個被日後清算,倒不如閉著眼睛隻當普通親戚處,讓他們自己私下去鬥,碰上麵也絕口不提公司的事,隻拿誰家結婚、誰家懷孕、誰家孩子生日之類的瑣事來寒暄打趣。
乍一看過去,倒是真跟過年時走親戚沒什麼兩樣。
江老爺子正在書房,聽說江雪鶴來了,便叫人把她和雁歸秋帶過去。
雁歸秋拎著一堆特產,站到門口的時候都得先深呼吸一口氣,才敢看江雪鶴敲門。
“進來。”老人的聲音從書房裡傳來。
隔著一扇厚重的房門,也能聽得出老爺子精神不錯。
江雪鶴直接推開門,拉著雁歸秋進門。
書房裡這會兒沒有其他人在,隔著窗戶能看見外麵大片的草坪和花壇,大約是彆處的小花園,這時候沒人在裡麵走動。
江老爺子正在寫字,寫完最後一個才將毛筆放到一邊,抬頭見了江雪鶴就不自覺露出點笑意,然後又硬生生繃住臉。
“回來這麼久,也不知道回來看看老頭子,小沒良心的。”江老爺子嘴上抱怨著。
明明是他自己之前發火,不要江雪鶴去見他。
一時的氣話,江雪鶴卻偏偏遂了他的意。
不過這會兒誰也不想往深了說那些叫人掃興的話。
江雪鶴笑笑,也不爭辯,隻說:“是我的錯。”
然後她轉過頭,示意雁歸秋將東西放到門邊,又跟老爺子介紹雁歸秋的身份。
沒提到雁家的事,隻說在雲華市上學。
不過也不用江雪鶴刻意提,江老爺子肯定都已經知道了。
雁歸秋可能是平生頭一回感覺到這麼大的壓力,在江老爺子抬頭看她時,幾乎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腰都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好在江老爺子沒有刻意為難她,相反態度還算和藹。
“雲華上大學?高材生啊。”江老爺子問道,“之前聽雪鶴說馬上就要畢業了?”
“是,六月份畢業。”雁歸秋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過下半年開始還要繼續讀研。”
江老爺子聞言滿意地點點頭,說:“上學好啊,能讀書的時候就多讀書。”
說著又打量了雁歸秋幾眼,他又轉頭對江雪鶴說道:“算你撿到寶了,好好待人家,尤其是以後不要耽誤她讀書,知道了嗎?”
江雪鶴無奈地笑了笑,自然點頭說好。
倒是老爺子和顏悅色的態度叫雁歸秋多少有那麼一點受寵若驚。
真正見麵之前,她才從江旭宇那裡聽了不少關於江老爺子的可怕傳聞,乍一聽仿佛這位大佬最愛乾的事就是挖苦人,親兒子親女兒都沒少被他埋汰,從來都沒有什麼顧忌誰的麵子一說。
來之前雁歸秋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為怎麼說也要被老爺子挑幾句刺——就連江雪鶴都是這麼過來的。
然而事實卻是江老爺子態度和藹到讓雁歸秋都有些驚慌了。
江老爺子瞥了眼她受到驚嚇一般的神情,腦子一轉,立刻反應過來:“是不是江旭宇那個臭小子又在背後說我壞話了?”
雁歸秋下意識說:“也沒有說壞話。”
江老爺子了然:“那就是說了。”
雁歸秋:“……”
對不住,她也不想的。
她在心底默默為江旭宇哀悼了兩秒鐘。
江老爺子也沒有真的生氣,顯然習以為常,卻還是忍不住哼哼兩聲:“不就是還在記恨當初我叫他在家反省的事嗎,這小子彆的不行,記仇倒是一等一的靈。”
他說的是當初江旭宇因為性向問題被江雪陽趕出公司的事。
不同於直接跟江雪陽結仇,江旭宇對江老爺子多少存了幾分怨念之意,那會兒老爺子就差沒明晃晃地在腦門上掛著“同性戀就是有病”這幾個字了。
然而那點怨氣更多是對親近敬重之人不理解自己的埋怨之心,也談不上什麼仇恨,這幾年他代江雪鶴往老宅跑得也算是相當勤快的了。
後來江老爺子也從沒拿他性向的事擠兌他或者歧視他,當初江雪鶴離開之後,江旭宇也準備走,江老爺子甚至親自上門去挽留過他。
見江旭宇確實去意已決,江老爺子也沒有再橫加阻攔,反倒在他創業初期給業內的人打了聲招呼照拂他一二。
單憑這點氣度,江旭宇對老爺子向來是敬重有加。
不過江旭宇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經性子,離開了江氏之後老爺子就不再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就格外能放得開,當麵吐槽老爺子的性格都不是一次兩次。
偏偏老爺子就是欣賞這種有膽魄不畏縮的行事方式,加上跟江雪鶴之間的聯係,雖然日常吐槽來吐槽去,但爺孫倆之間關係實際上也算不錯。
“那一陣我就想過了,那事兒是我做得不地道。”江老爺子說起舊事時,還有幾分唏噓,“我後來專門谘詢過專家,他喜歡男人那都是天生的,非要怪那得怪他爸媽,再往前算可就更多了,擔著壓力也不去霍霍人家姑娘來爭取利益,敢作敢當,至少是個有擔當的,那麼叫他做彆的事也絕不會偷奸耍滑,推諉責任……”
江老爺子說起江旭宇,竟也誇得滔滔不絕,幾乎停不下來。
江雪鶴在旁邊笑,說:“這話爺爺你要是當麵跟旭宇哥說,他也不至於天天在外麵造你的謠了。”
江老爺子聞言下意識閉上了嘴,繃緊了臉,擺出一副嚴肅又嚴厲的神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當事人不在,訕訕地笑了笑,扭頭哼了一聲。
“那小子可不能當麵誇,一誇尾巴能翹到天上去,就該定時敲打敲打,讓他謙虛謹慎一點。”
說白了就是嘴硬。
這話當著江雪鶴說其實也一樣,最後總得傳到江旭宇本人的耳朵裡去。
不過總比當麵說來得容易一些。
說到底,也是因為當初那件事側麵顯現出江旭宇的能力、品性,江老爺子覺得自己因為那點無關緊要的偏見就放棄那樣的人才,實在是不應該。
虧得江雪鶴反應堅決果斷,才沒叫人真正寒了心。
相較之下,從江雪陽到江父,不能說能力差到沒眼看,但都是些因循守舊之輩,有一點輿論的風吹草動就能叫他們緊張起來。
然而第一反應也絕不是抓住時機,而是規避風險。
最關鍵的是,這麼害怕風險的人,卻偏偏能為某個人徹底失去理智。
江老爺子想起那倒黴兒子和兒媳的舊事,就忍不住覺得頭疼,麵上不由帶了幾分嫌棄。
“談戀愛結婚這些事,男男女女說到底也沒什麼差彆,男女之間也就多了個生孩子的程序,但要是生出個糟心玩意兒,還不如不生。”江老爺子說道,“你爸長這麼大也就一個本事——會生女兒。”
這話江雪鶴就不太好接了,隻能當做沒聽見,笑笑不語。
江老爺子也反應過來,擺了擺手,不再多提:“那些沒用的話就不說了。我這邊也沒什麼事兒,一會兒你出去跟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弟弟妹妹多聊聊,畢竟也好多年沒見麵了,我歇會兒,叫小張吃飯之前來叫我。”
江雪鶴點點頭應下來。
她正要帶著雁歸秋離開,又聽江老爺子叫住她們。
“瞧我這記性。”江老爺子朝雁歸秋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一邊拉開書桌下麵的抽屜,拿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紅包,“見麵禮,拿著。”
薄薄的一份紅包,應該也沒有裝太多錢,雁歸秋反倒鬆了一口氣,沒什麼負擔地伸手接下來,跟著說了一聲:“謝謝爺爺。”
江老爺子樂嗬嗬地笑笑,連連點頭,一邊還不忘多說了好幾聲,囑咐她好好讀書,要是上學方麵有什麼困難,隨時可以來找他。
雁歸秋聽著隻能乾笑著點頭,心說老爺子對上學的執念可真是大的。
江雪鶴拉著雁歸秋出去的時候,在沒人的地方才小聲跟她解釋:“爺爺從三十多年前就開始資助貧困學生上學了,不過是私下裡的,沒跟外麵宣揚過。”
意思是這是真心話,不是用來敷衍雁歸秋的借口。
雁歸秋自然也能感覺得出來江老爺子確實是真心實意,隻是跟一開始在腦海裡構築出來的印象截然不同,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如果從老爺子的角度來看的話……
雁歸秋寧肯放棄象征著利益、許多人爭搶的繼承權,也要堅持不懈地把書念下去。
這份對讀書的熱情簡直感天動地。
“我覺得他確實挺喜歡你的,很少見他對第一次見麵的人這麼熱情。”江雪鶴說著,瞥了眼雁歸秋手裡拿著的紅包,示意她,“你拆開來看看。”
“嗯?”雁歸秋順手拆了下封口,一邊猜道,“應該就一張——”
初次見麵給紅包也算是個習俗。
但兩家人都不缺錢,給多少是個難題,即便在紅包裡麵封上厚厚的一遝錢,可對於大小姐們來說可能還抵不上一個月零花錢的零頭。
說出去某些計較的人拿到多少都會覺得這是不受重視。
倒不如少給一些,心照不宣,就是走個過場討個彩頭。
如果是真感情,自然也不是奔著長輩的這點紅包來的。
但雁歸秋拆開紅包,摸到裡麵的東西,不由地就愣了一下。
“是什麼?”江雪鶴問,看雁歸秋的表情就知道絕對不是最大麵額的鈔票。
“……”雁歸秋默默地把裡麵的東西拿出來,給江雪鶴看了一眼,“好像是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