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這一言可謂是激起了千層浪。

“禍世!!!”

四方宗主又驚又怒, 連萬年不變的淡漠眉目都現出一道裂痕, 帶上沉沉鬱色。

他當然驚,當然怒。

驚是驚成為自己心頭大患的禍世早在他身邊, 他卻一無所察。

怒是怒禍世心懷不軌,敢向他的弟子下手。

多說無益。

再多憤怒的喝罵,也敵不過長劍出鞘的一聲低吟。

劍吟盤旋而上, 久久不止。

四方宗主衣袖當風, 劍刃破空。

到他這個境界,彈指揮出的劍意可以將世間最高的山劈成兩半, 切口平滑如鏡;也可以遠遠隔著百裡追蹤殺人, 快到殘影都看不見。

甚至當勝負已定,生死已分時,四方宗主都可以站在原地不動分寸,像是根本沒打過這一架。

他早不用拚速度,拚劍招,拚狠拚勇。

可這一次四方宗主出劍時,人是人,劍是劍,一轉一折,一砍一刺, 都做得板正而標準。

不是說四方宗主退步,隻能做得出這般樸素古拙的動作。

恰恰相反, 他劍風掠過的地方, 幾個大乘退避數十丈, 仍是不免嘔了兩口血,魔宮一筆一畫極儘雕琢用心的陣法符文,也隱隱現出龜裂般的裂紋,不似往常流暢。

大道若拙,大巧不工。

如是而已。

麵對禍世,上古時期就無製的蠻荒凶獸,四方宗主不敢掉以輕心。

另一邊,千歲也動了。

他眼眸血一般的紅,眼中淚水尚未完全止住,遠遠一看,恍若泣血。

一字一句,恨意深沉:“憑你也敢覬覦阿折?”

如果葉非折不在,千歲一定以滔天劍意,將楚佑片個千八百片。

千歲憂本來就是最快、最利、也最好的劍。

劍主擇劍親口所說,說要練世上最好的劍,要好過世道,也要斬得儘浮生千歲憂。

在仙首手中時如是,入魔也如是。

可葉非折。

不用葉非折出一次手,說一個字,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千歲最大的約束,最大的顧忌。

所以沒有劍意無敵,也沒有那把風雲長劍。

天上的烏雲更濃三分,遮蔽日月星辰,隻留下狂風得意揮斥。

地上千歲並指成掌,根根如劍,掌風獵獵。

他一身煞氣,比之禍世出世的動靜也遑不多讓。

他與四方宗主合力之下,地動聲隆隆不絕,若是站在峰頂上舉目遠望,便會眺見魔宮千裡之內山脊震動,岩石滾落,草木歪斜。

掌風、劍風、破空風。

怒聲、喝聲、叫罵聲。

這當世幾個最巔峰,也最腥風血雨之人攪合到一起時,局勢再也不受任何一人控製,旁觀者隻覺得耳目皆聾。

一處處不絕的動靜像團團煙花般在葉非折耳邊應接不暇炸開,此起彼伏,把他也炸得近乎麻木了起來。

他動了動嘴唇,說話的聲音很輕,仿佛被呼啦作響的那些響聲一卷就能帶走:

“你何必自找苦吃?”

葉非折的確沒有想到楚佑會給他來這一句。

原著裡男主非但和塊石頭似的冷硬,也跟塊石頭似的斷情絕愛,孤家寡人。

縱觀全文,被楚佑打臉被楚佑所殺的反派不計其數,疊起來估計有座山那麼高了,也沒見過他多給哪個姑娘一句話,一個眼神。

可能唯一交流就是殺人的時候冷冰冰吐出的一個“滾”字。

葉非折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天從楚佑口中,聽到喜歡這個字眼。

但有什麼區彆呢?

他騙楚佑友情,騙楚佑親情和騙楚佑愛情之間又有什麼區彆呢?

都是騙,莫非騙友情親情就能騙得高尚?

一樣卑劣而已。

“冷暖自知。”

楚佑回葉非折。

他生得冷,冷裡還帶了一種百折不撓,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

多少決心,一看即知。

“所以願意。”

大乘之間的交手是何等電光火石,瞬息萬變?

哪怕四方宗主和千歲不求快求捷,這兩句話的時間,也夠楚佑死無數次。

眼看劍尖擦破楚佑衣衫,五指抓到楚佑喉嚨——

楚佑縱有通天遁地之能,也絕難在千歲與四方宗主,這兩道之首全力施為的殺招下保全自身。

四方宗主不敢懈怠,心裡卻微微舒了一口氣。

好在成了。

想來禍世也是方才徹底覺醒血脈,不適應本源之力,才叫他抓到可乘之機。

既然抓到了——

那麼就彆想全須全尾逃脫!

千歲臉上,也露出一點堪稱溫柔的笑意。

終於……

終於等到楚佑身死的時刻。

他神情變得很溫柔,仿佛含著無限的耐心和絮絮言語。

哪怕阿折怪他、恨他、想殺他,也都不要緊。

楚佑死了,阿折就能好好的。

而他和阿折之間,還有無儘的時光可以去消弭仇恨遺憾。

事與願違。

四方宗主的劍鋒再難存進,千歲的五指也隻能停在楚佑喉前。

下一瞬——

兩人臉色乍變,身形向後疾掠!

因為自楚佑出,彈射出與四方宗主一模一樣的劍意,和與千歲一模一樣的魔氣殺意。

是把他們手下的殺招,分毫不讓地還了回去!

三人的交手說是說一招三變,無常莫測,但在外人眼裡,甚至要不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幾乎什麼也沒有看清,瞧得一頭霧水。

怎麼剛剛還大好的局勢,千歲和四方宗主說退就退?

蕭家家主腦袋這回真的空如木魚,嗡嗡作響:

自己的外孫……那麼厲害的嗎???

那他到底是算計楚佑還是不算計,是拉攏楚佑還是不拉攏?

他到底是繼續暗中布局,還是假裝無事發生?

大約剩下幾人中,除卻老神在在,袖手旁觀的宿不平,就剩下葉非折將來龍去脈摸得最清楚。

四方宗主和千歲修的道天差地彆,出手的殺招自然也天差地彆。

唯獨有一樣是相同的。

無論四方宗主或是千歲,都是含怒出手。

禍世能吸收這世上一切的負麵情緒。

四方宗主與千歲的憤怒,無疑是給楚佑提供了可乘之機,讓楚佑吸納兩人的怒意,再將吸納的怒意,以兩人出手的招式原原本本還回去。

取之於人,也用之於人。

“不愧是…禍世。”

葉非折眼神微微動了一下,忍不住歎息。

這一段話說起來輕輕巧巧,但真正做起來有多難?

四方宗主和千歲出手的威勢,是楚佑要正麵迎上的。

他吸納他們的怒意,等同於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硬生生受他們的兩招。

如果不是禍世體魄強悍…

不,強悍的體魄也不頂用。

換個神智不夠那麼堅定,忍痛能力不夠那麼強的人來,任你有再強悍的,如山如海似的體魄,一樣要活生生痛死過去。

仙魔兩道的全力一擊,不僅僅是說著玩玩而已。

可是楚佑做到了。

他不僅受了這兩招,忍住了痛楚,還能按照他吸納的怒氣裡的痕跡,將這兩招依葫蘆畫瓢地還回去?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屈居於楚佑體內的陰神終於拋開了那副陰陽怪氣的嘴臉,暴跳起來,不敢相信地連吼了好幾聲。

不怪它養氣功夫不好,沉不住氣。

陰神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

在他預想中,楚佑必然承受不住四方宗主和千歲的合力出手,不死也是重傷。

到時候自己奪舍接管楚佑的身體就接管得順理成章。

它沒想到的是天不如人意。

一旦接管了禍世血脈的所有力量,所有奇異之處,楚佑好像好比陰神本神還要清晰禍世血脈該怎麼用,該以什麼樣的方式用在哪一處,才能憑最小的力,打最狠的人。

已經不僅僅是有天賦、有心性、有耐力的問題了。

楚佑天生就應為禍世而生,為殺人而生。

“既然已經發生,怎麼不可能?”

相較於眾人的震動,楚佑倒是最無動於衷的那一個。

他淡聲回了陰神一句,隨後不容分說地將陰神鎮壓下去,隻留下慘叫連連。

“好,好,好。”

四方宗主退回原地,一連說了三個好字。

他手指拂過劍身,目光裡殺意畢現:“倒是我低估了禍世。”

四方宗主豈會因為交手的一時挫折也打消殺意?

恰恰相反,他想除禍世之心,從所未有的堅定。

典籍裡記載的,宗門裡口耳相傳的,每回禍世出世,世間該是何等生靈塗炭的景象,四方宗主不敢忘懷。

而這一任禍世——

若依典籍中對曆任禍世的記載來看,這一任禍世論禍害,論能力,都是無可爭議的翹楚。

四方宗主手中的劍很沉。

當一把劍要關係到天下蒼生存亡時,當然很沉。

但四方宗主沒有放手的想法。

我輩中人既擔重任,怎麼敢輕易放手?

他能放手,不如他的人又該退到哪裡去?

千歲緩緩睜開了眼。

這回他眼裡沒了淚水,也沒有見葉非折的時候近乎討好又小心翼翼的笑意。

就連心中腹誹魔道高層一個比一個能哭的池空明,也不能否認他見到千歲眼睛的一刹那,渾身發寒,如墜冰窟,有打心底而上的畏懼。

因為千歲有對生死真正無畏的漠然,對旁人的漠然,對自己的也漠然,殺人與他,和路邊摘一朵野花無異。

偏偏他是最有底氣漠然的那一個人。

惜命人見了他,怎麼能夠不畏懼?

“楚佑。”

千歲每一個字眼,都帶著洶湧無儘的殺意:

“我今日一定要你死。”

“宿主…現在該怎麼辦?”

多日不出聲的係統這回倒是不怕葉非折打死它了,瑟瑟發抖出來問葉非折。

算它好命,選在一個葉非折無心打死它的時候。

“我不知道。”

葉非折說。

他有過許許多委以虛蛇,也有過許許多把七成盤算輕描淡寫說成三成的時候。

但這一次是實話。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四方宗主是真正對他掏心掏肺的長輩,雖然理由莫名其妙,但唯獨溫情維護是做不得假的。

千歲身份成謎,千歲憂卻實打實地在他手裡。

況且他再怎麼身份成謎,再愛掉眼淚,也沒碰過葉非折一根手指頭。

他們想殺禍世,怎麼看都怎麼有理有據。

葉非折想了想:“如果我還在玄山,我還是仙首,大概還能用修為壓住他們,用威望鎮住他們。”

可惜這裡不是他的世界。

他沒了可以肆意橫行的修為,也沒人會知道天下第一的名字叫葉非折。

靜觀其變才是對葉非折最好的選擇。

楚佑視他如命,四方宗主對他疼愛嗬護,千歲也對他有莫名的偏執,無論哪方得利,葉非折的下場都絕不會差。

葉非折一邊自嘲想著,一邊抽出了不平事。

刀光流泄,在如今三方對峙如泰山壓頂的局麵下,微不足道得像一片飄落雪花。

也是引起雪崩的最後一朵雪花。

“但我知道我不想楚佑有事。”

他知道楚佑在原著中的結局。

原著中楚佑永遠對利弊得失清醒到了冷漠的地步,將自己一身禍世血脈隱藏得極好,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到楚佑的頭上來。

楚佑有無上修為,也有無上榮耀。

直至他飛升的那一刻,也沒人懷疑楚佑不是救世的天命之主,不是仙道至高無上的仙尊。

楚佑落得今日田地,怪他。

不能動情,至少得負責。

刀光如雪,映在了每個人眼裡。

楚佑看見那捧刀光,像是孤獨久行之人迎來從天而降的一捧甘霖,酷暑煎熬之人抬頭遇見了一場大雪。

躁動的煞氣被安撫下去,入骨的傷口也隱有了清涼之意。

葉非折是站在他那邊的。

楚佑想。

他始終看不透,猜不透葉非折。

但葉非折是站在他那邊的…

這便足夠了。

“非折!”

禍世的出世不曾讓四方宗主語調有多大的起伏,葉非折卻做到了。

四方宗主強忍著滿懷的激動,和滿懷的驕傲自豪,向葉非折道:

“你照顧好自己即可,禍世的事,便放心交給為師,哪裡用得著你一個小孩子來插手?為師自會為你討回公道清白。”

溫愧雲和阮秋辭在那兒一個勁地附和點頭。

他們還沒出手,就要累得師弟賭上自身安危——